渴望與訴求都不再重要。
海因裡希想要嘲諷死亡。
凱瑟琳的雙手抵在他的胸口,磅礴的生機從雙臂傳來,她想要推開的他,可轉而又抓住他的衣服,將兩人的生機連線在一起,成為如若樹木與泥土一樣的有機體。
她撥出的氣息溫暖,緩慢,彷彿將永遠留存下去,得到她,親吻她,佔有她,按照她的要求,用盡這具殘破的軀體所剩的最後力氣,證明著他的愛,他與病痛更加親密的軀體從未真正敗給死亡。
他嘲笑祂。嘲笑死亡。嘲笑病痛。嘲笑他不曾擁有的健康,嘲笑眾人眼中世俗與道德。
難道說,道德比金錢更重要?或者比情慾更偉大,還是說,它能在權力面前堅持幾個春夏?
這麼不值一提的,脆弱的東西,傷害了他的凱瑟琳,而他這個將死的家夥無能為力。
不過,他可以確定,這一刻,不再被一切束縛肆意親吻她的時刻,是他一生最幸福的時刻。
如果帷幕沒有落下的話。
“觀眾們,盡情享受極佳視聽盛宴——”
煙花爆開的聲音如同北方的炮火。
絢爛的光彩如同風暴之怒燃燒的火焰。
大幕落下,演出開始。
海因裡希試圖用身體遮擋出她裸露在外的面板,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只是本能地用這具身體保護凱瑟琳。
可她躲開了。凱瑟琳擁有健康的身體,躲避他的守護根本不費力氣。
“救救我。”她喊出一句他沒法想象的話,“求求了,誰來救救我。”
驚訝,震撼,不可置信,幸福的破碎沒有任何絢麗的畫面,如果煙花算的話,那也能說是美麗。
就只是這樣被一群人圍觀,指責,議論而他們如同搶奪一件貨品一樣,將凱瑟琳從他身後帶走,他想抓住她,又一次被躲開了。
他眼睜睜看著一起發生。至少現在還有人忌憚他的身份,但當莫爾頓女勳爵開口的那一瞬間,身份的優勢也不在了。
“拿下他,這個禽獸不如的家夥。以我的爵位做擔保,我會為出手的勇士向教會解釋情況,並為他爭取一筆豐厚的報酬!”
海因裡希看到阿爾伯特·亞當斯脫下外套披在凱瑟琳身上,他保護了她,他做了本該由他——
他有什麼資格呢?無論在伯爵的臥房內,他們的關系如何親密,在世人眼中,繼母與繼子也絕不會出現眼前的畫面。
凱瑟琳說這裡足夠隱蔽,可帷幕之後,卻早有觀眾等待著戲劇上演。
煙花噴泉表演,學城最新的發明,這肯定比病弱的伯爵好看,可若是病弱的伯爵加上年輕貌美的繼母,故事的走向將全然不同。
他平靜地注視著一切發生,直到被人壓在地上,被反剪雙手。
她的唇舌就是最厲害的武器,她的眼淚足以讓罪人動容。
顛倒黑白。她把一切都推到了他身上。
海因裡希從不知道凱瑟琳這樣擅長說謊。
其實他早就意識到了。她以前不就是裝作完全不同的樣子嗎?
他突然明白,凱瑟琳對他的態度並不好,她肆意地彰顯性格,卻很少真正顧及他的感受。她懂得何時表露強勢,何時小鳥依人,在傾聽和分享之間自由切換。
她唯一讓他覺得還希望的是,她再也沒有看向他。
不是第一次被俘虜,也不是第一次成為階下囚。
這一切,是一場玩笑似的鬧劇,他從不是故事裡的主人公。
有人顧忌他是伯爵,他本可以命令——
這裡不是伯爵府邸,而是一處名流俱樂部。
他太想要在最後的時間和她在一起了,然後離開了貴族身份賦予他的庇護所,走入了為他預設的陷阱。
海因裡希閉上眼睛,不再看苦難的車輪碾壓他的軀體。
他不如死在北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