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 “掠奪他者為……
煙塵與融雪給甲板帶來的不少麻煩。
它們混合成灰黑色的黏稠膠體, 軟趴趴地遍佈視線所及的每一處空隙。如果處理不及時,當水分蒸發後,幹裂的泥灰裂會成一塊塊碎屑。
米白的船帆變成了灰黑, 多出的負重讓船帆無法得到延展, 嚴重減緩航行速度。
希琳帶著船員們清理了整整三天,才將深海碧波號甲板、主帆和側帆上的灰塵弄幹淨。
船艙裡也飄進了不少灰塵。這不影響航行, 船員們各自負責自己的屋子。
“吃飯了。”尤莉葉朝著希琳靠近。
紅發的船長正站在船頭,用細毛刷子清潔船首的四尾海妖像。
船首像是否幹淨不影響航行,清潔它的任務排在恢複深海碧波號正常的航速後。但從其他方面來說,塞壬女妖的雕像有著更重要的意義, 船長很在意。
“我來吧。”飽餐一頓的尤莉葉主動提出換崗。
“今天的晚餐可終於沒有煙灰了。”她感慨著, 視線落在船長身上。
希琳正在清理女妖尾巴鱗片與鱗片交接縫隙裡的灰塵。用沾水的刷子將幹燥的泥灰重新濕潤, 再用幹淨的帕子擦掉髒水。她神情專注,動作算得上輕柔。
“去晚了可就沒有東西吃了。”尤莉葉盯著她, 視線隨著希琳的手上的動作移動。
“你可不知道那些長個子的小子有多能吃,他們能吞掉一頭肥豬。我就說讓男人上船沒好事發生。”她嘀咕著。連吃飯都需要爭搶可不是什麼好現象。
“你在長個子的時候也差不多。”希琳清理完一枚鱗片,她將刷子丟進水桶, 順手把抹布搭在船舷上, “他們不會在船上待很久。”
尤莉葉明白她的打算。深海碧波號不會再長期僱傭男水手,就算他們算孩子也一樣。
比起船, 部族內更需要這些勞動力。她們的困難是暫時的,尤莉葉比任何一個人都清楚希琳的信念。
她, 朱利安娜, 貝林夫人, 瑪姬。
雖然很慢,但她們在增加。
“不是從小在那天寒地凍的地方長大,要習慣北方的生活可不容易。”尤莉葉拿起抹布, 朝著船首像的方向靠近,“北方的冬天可真冷,就算是現在,我也覺得我可能會凍死在毯子裡。”
“你習慣得很好。”希琳對她的二副說。
從血統上分,尤莉葉不是北方的血脈。但她毫無疑問是北方的女兒,她見過真正的寒冬。
“我不得不那麼做。”尤莉葉彎腰從水桶裡拿起刷子,甩甩上面的水。
“你知道我當時根本無處可去。如果不跟著阿方索走,那個洗衣坊的女人會把我送去妓院。我那時候已經有月經了。希琳,她恨不得馬上把我賣掉。”她擦著海妖像,動作非常利索,“我可太討厭洗刷清潔了。我整整洗了三年衣服,我發誓我再也不要洗衣服了。”
“可等我一上岸——”她回憶過去的自己,做出誇張的動作,“神啊。我寧願在底艙再洗一百年衣服,都不想在北方的陸地上熬一個冬天。”
“我幾乎豁出去了。”回憶當時,尤莉葉對自己的行為只有這一個評價。
她笑一聲:“我甚至想被一個人上總比被一個又一個人上好。我把阿方索想得太壞了。”
希琳沒有笑。這不是好笑的事情。她知道這件事,聽過很多次。
只有當事者能夠以開玩笑的口吻說出這樣的話,她只是傾聽者,她最好不要發表任何意見。
以前,尤莉葉只有在喝得爛醉時候才會提起她身上發生的事。
她知道她十二歲時候遭遇了一場大屠殺,因此和家人失散。
尤莉葉記不清那之前的事情,她曾說過,那時候她太害怕了,很多記憶自己消失不見了。
希琳知道尤莉葉登船的那年十三歲。
阿方索剪掉她的頭發,扔給她男人的舊衣服,把她丟進船艙,每天的工作是洗衣服和縫船帆。直到她十六歲,抽條的個子和隆起的胸脯無法靠舊衣服掩蓋,他才把她接到甲板上,帶著她做些水手該做的活。
尤莉葉從不說這是多麼辛苦。她的血管裡流淌著南方的血,卻有著北方人一樣的堅韌。
連她這樣的人都想逃避北方的嚴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