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艘貨船。剛才登船的過程中她注意到船體吃水線的位置,判斷中下層的艙室堆滿了貨物。
兩桅帆船的內部構造都差不多,只有個別艙室作用不同。這艘走私船與深海碧波號的規模差不多。按照經驗,底艙要麼住人,要麼堆砌雜物,崔斯特·亞當斯不可能在這幾個位置。
短暫的思索後,希琳朝著二層甲板的方向靠近。
“喂!”有人喊住她,“你,正在上樓的那個,你去底艙找點能用的帆索,固定一下船帆,動作快點,不要耽誤了起航!”
希琳聽到喊聲,立馬轉身。她不能表現出猶豫,否則會被發覺。她把頭壓低,朝著底艙的方向靠近。
沿著甲板上的通道往下,惡臭撲面而來。希琳感覺胃裡翻騰,即使她常年在海上航行,也險些因為這氣味昏厥。
這才是一艘滿編船的正常氣味。希琳憋著一口氣,忍不住地想,她一定要找些愛幹淨的水手。
船艙內部和深海碧波號很像,她沿著臺階往下,看到防水布籠罩的一箱箱貨物。
船將要起航,在崗的水手基本在甲板上忙碌,艙室內的多是換班休息的替補,沿著通道向下,能夠聽到一聲蓋過一聲的呼嚕聲。
倉庫在什麼地方?希琳推開一扇又一扇虛掩的門,又小心翼翼合上。
在前往船隻最底層的樓梯下,希琳找到一個塞滿繩索和油步的小空間。
她找出一節長度合適的繩索,彎腰搬起時,背後傳來細微的動靜。
希琳立刻警惕起來,她緩慢地轉身,眼前一片漆黑。
為了不暴露自己,她在上船前就摘下了單眼眼罩。想要在黑暗中看清東西,還需要一段時間的適應。
希琳眯起眼睛,企圖用這樣的方式加快這個過程。
隱約間,她聽到一聲嗚咽。很輕,很緩,甚至快要被高低起伏的呼嚕聲掩蓋,但這是一聲飽含痛苦的聲響。
“萊爾·亞當斯?”希琳小聲地喊,但沒有任何回應。
不是他。也不是船上的水手。
她將繩索套掛在肩上,往黑暗處移動。繞過雜物和吊床,她看到地上丟棄著一具軀體,痛苦的聲音就是他發出來的,人還活著。
希琳靠過去。
在遠途航行中,如果船上有人生了病,會被丟棄到船艙底部等死。可現在船隻停泊在港口,這種情況的可能性極低。
“我都說了。都說了……全、全都交代了。”細碎的聲音透露著恐懼,顫抖著流露本能的呼喚,“救救我……媽媽,救救我……”
希琳蹲下身。
她伸手檢查情況。他處於一種半夢半醒的昏厥狀態,這是身體自我保護的機制,他的身體已經失溫,很快就要死了。希琳知道他感受不到自己的存在,動作的幅度不再緊繃。
她拽起他的手,他的手指上有繭子。這不是常年握刀劍磨出來的後繭,也不是重體力活磨出來的,但這是一雙幹活的手。
希琳翻開他的衣領,沿著脖子向下摸了一把。外衣已經看不出顏色,但衣領內側依然是幹淨的,臉上和裸露的地方有汙漬和幹涸的血痕,但身上還算幹燥。希琳輕輕嗅了嗅,就算是臭氣熏天,也能聞出一些不屬於這裡的香味。
至少,他之前是個很注意個人衛生的人。水手們可沒有這樣的條件捯飭自己。
他不是生病了,而是被經歷了酷刑。他不能被丟在港口,否則會被發現。被人發現,就是一種警醒。
貼身僕人。希琳想到一個詞語。
朱莉安娜說,夏洛特提供的情報過於詳細,只有親密的人才能夠獲得如此詳細的資訊。
結合那些破碎的話語,不難推斷發生了什麼。
夏洛特的情報網暴露了。崔斯特·亞當斯知道有人獲得了他的行跡。
所以他才在晚上離開灰港?還是說,這本身就是一個陷阱?
希琳模仿著南方人思考的方式,嘗試將事情的關鍵連線在一起。可這裡面的彎彎繞繞太多,如果是夏洛特說不定能夠找到其中的關鍵,對她來說,這太複雜了。
已經來了,不能就這樣無功而返。
希琳不打算退縮。在海上,她可以冒險,她有後路。海的眷者決定留下,她扛著繩索,轉身離開底艙。
“動作怎麼這麼慢?”先前下令的人看到了她,露出了不滿的神情,“快點,船都已經開了,叫你拿根繩索怎麼這麼磨嘰?”
希琳不抬頭,不回話,直接扛著繩索往二層甲板跑。脫離了底艙惡臭的環境,她終於可以大口呼吸,替換帆索給了她登上二層的藉口。
希琳裝模作樣地工作。周圍黑漆漆的,沒有人會注意到她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