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也不能直接直接把女兒當兒子教啊!”妻子描述得過分悽涼,整得丈夫都覺得好像涼颼颼的,但還在咬著牙說在這個時代絕對政治正確的話,“女兒家,拋頭露面像什麼樣子!”
妻子便問:“倘若不是明擺著把女兒當兒子教,還讓女兒站在朝堂上,而是林黛玉從一開始便女扮男裝,也不讓她科舉,捐個官或是讓陛下賜她一個官,讓她在官場上大展拳腳,夫君以為如何?”
丈夫:“……”
這……理智地講,只要扮得沒破綻,誰會在意朝堂上多了個男生女相的官員啊,林黛玉也不用接受這麼多質疑了,哪怕不方便參加科舉只能捐官,有真才實學,清流也不敢歧視她的,大人們只會帶著羨慕的眼光看著林家有麒麟兒,拿著林黛玉去刺激家裡不成器的兒子,還會各種想辦法把女兒嫁給林黛玉,生不出孩子來還會逼自家女兒多喝藥調理,丈母孃還得自覺點給黛玉納妾呢。
但真要如此,性質那就更惡劣了!
那問題就來了——林家父女明明有更好更順利的“女扮男裝”的路可以走,卻選擇走更艱難的“以女子之身立足朝堂”,這明顯是更坦蕩的行為,你能接受林黛玉女扮男裝快樂地在朝堂上蹦躂,怎麼就不接受她更坦誠一點直接穿女裝呢?你不覺得你也挺道貌岸然的嗎?
大人們就不好如何回答了,再想強行挽尊,也不過是“牝雞司晨就是如何如何”的下定義而已。
但夫人們見辯倒了丈夫,很快樂——
原本,黛玉在女人堆裡不怎麼按照夫人們設定的路線走,舉止不是宮裡的嬤嬤教匯出來的弱柳扶風也好,沒學夫人們都得學的怎麼在婆婆面前站規矩也罷,都是很值得抨擊的,也都是要辱罵一番“也就是我沒攤上這樣的媳婦不然你看我怎麼治她!”的。
但,黛玉出現在男人堆裡,能和男人們談論夫人們常年無法插足的政事,能讓男人們看不慣卻幹不掉,甚至能力手腕超過了大部分男人,就能讓夫人們生出一種“她站在朝堂上了,就如同我也站在朝堂上了”的與有榮焉之感。
甚至還想紮一紮丈夫的心:“夫君,話說回來,林黛玉除了是個女子之外,到底哪裡讓夫君容不下了呢?”
你就承認吧!你是理性、中立、客觀對林黛玉作出評價的嗎?你對得起聖人教誨的“見賢思齊”嗎?你能心平氣和地做到“三人行必有我師”嗎?
你就是單純的遷怒!單純的淺薄!單純的見不得女人比你強!
大人們在氣頭上,其實聽不太明白夫人們暗搓搓的紮心,只能順著夫人們的話去想,林黛玉除了是個女子之外,還有什麼其他錯讓自己容不下呢?
她“穢亂春宮,狐媚偏能惑主”了嗎?
她“入門見嫉,蛾眉不肯讓人”了嗎?
她“殘害忠良,殺姊屠兄,弒君鴆母”了嗎?
既然沒有,那生為女兒,是她的錯嗎?
生做女兒,有錯嗎?
……覺得有錯的先想想自己是男人生的還是女人生的。
想到這個程度,再去糾纏“可她是個女人啊”,已經沒有意義了。
夫人們譏刺了這一句,沒等到丈夫的回話,自覺無趣,左右也沒把朝政到底是林如海在管還是林黛玉在管放在心上,漸漸的困了,呼吸便均勻了下來。
大人們若是不講道理,也就不會和夫人說這半夜了,就是因為想講道理,又細想黛玉好像除了是個女孩之外壓根沒有錯,輾轉反側半夜,到天之既白時,倒是也有幾個人打了雞血一樣坐起身來:“可她早晚要出嫁的!出嫁了就得生産!倘若國之命脈繫於一女子之身而女子生産猶如在鬼門關上走了一圈,豈不是她生一個孩子,家國便要陷於危機一回麼?”
所以自古以來的制度是對的,只有不用生孩子的男人才能手握重權!
聲音太大了,把身邊的夫人吵醒了,夫人哼唧了一句“作死呢”,等發現丈夫竟為這奇怪的事情想了一夜,頗嫌棄,但女人生孩子確實風險很大,一時半會兒想不到好詞兒辯駁,便道:“夫君有這個想法,當面去給林氏父女說如何呢?”
你就只敢對著我逼逼賴賴!
那官員:“……”
慫,不敢當面說。
但是敢寫奏章!
朝政沒出大事,元嘉帝自然不管這無趣的辯經,奏章自然是黛玉批的,黛玉第一時間想反問一句“說的像是男子就不會突生疾病,不會暴病而亡了?”
這麼盼著我死呢!
當然,這樣的回答過分情緒化,也解決不了問題——男子能暴病而亡,女子也能,假設男女暴病而亡的機率是一樣的,那女子橫死的機率就得在暴病的基礎上加上産育而死的風險,男子則不用加別的。
這麼一算,確實是女人更容易死沒錯。
但真這麼算豈不是落入他們算計裡了?
所以黛玉筆鋒一轉,批的是“卿可瞭解過,年過五十的人裡,是老翁多,還是老嫗多?”
既然林如海都挑明瞭是黛玉在處置政務,黛玉也不裝了,懶得用自己並不十分順手的元嘉帝或是林如海的字跡,就是寫的自己最順手的字。
難得的囂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