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是當真想不明白……”自然也有人問,“怎麼就有這麼大的缺口呢?”
黛玉便細說天朝上國之外還有多大的世界,雖然外頭也有蠶種也有絲織品,但論工藝之精細還得看中原,咱們自己一季還要做四套八套的衣裳呢,外頭的貴族們豈能委屈了?
還有女孩問,目前是有缺口不錯,但要真是把綢緞莊開得處處都是,早晚這個缺口是能補上的,到時候産生滯銷,也是風險。
黛玉便笑:“姐姐見過外頭人紡的布麼?”
那女孩迷茫了一下,倒是有個家庭條件頗不錯的女孩道:“我倒是見過俄羅斯國的呢子。”
“織的如何?”黛玉再問。
論最頂尖的工藝,實在不錯,那雀金呢漂亮得讓人移不開眼去。
但普通的呢子,就差得多了。
黛玉便笑,綢緞現在是高階奢侈品,但如果産量太多了,也不是不可以往下面走走,做做中低層的生意,市場嘛,不開拓怎麼知道有多少潛力呢?
那女孩皺了皺眉,道:“這怕是不行啊。”
黛玉:“哪裡不行?”
“一匹絲綢賣個七八兩銀,商人有得賺,百姓也有得賺。”那女孩道,“賣個五六兩,也算沒虧,可要是隻能賣個一二兩,那織布的,養蠶的,連自己的口都糊不了,還賣它做什麼呢?”
黛玉便笑了起來:“姐姐聽過英吉利國麼?”
家境好嘛,女孩也有些漂洋過海的漂亮首飾,微微頷首。
“薛公子寫回來的奏報提過。”黛玉便道,“英吉利如今做海上貿易,開拓殖民地,弄得風生水起,可是在幾十年前,它並沒有那麼強大,姐姐可知,怎麼幾十年內,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島國,便往外頭賣了各種各樣的玩意兒?”
那女孩愣住:“這……”
“因為機器的改良。”黛玉神色都帶了兩分凝重,“咱們原本織布,三日斷五匹,那是手腳極快的人了,但機械一改良,三日斷五十 匹,為何不能一二兩賣出去?”
“那就說不通了呀。”那t女孩道,“設若一年海貿最多的所有布匹絲綢呢子的缺口在五百萬匹,咱們牟足了勁兒生産的絲綢有一百萬匹,真要有什麼大才改好了織布機,産出個六倍,多的怎麼賣出去呢?”
黛玉就笑:“五百萬匹,是現下知道的缺口,是一年得有一二百兩銀子盈餘的人家才能買點兒洋布來長長見識,真要能産出六百萬匹來,那一二百兩的人家不能多扯兩尺布麼?五六十兩的人家見價格低了,不也能買一買?再者,都能改良機器了,為什麼只琢磨絲織呢?”
茶葉還是要看土地的,這個暫且不琢磨,瓷器是耐用品,我和你嘮瓷器你肯定也要反複和我拉扯“如果世界上就只需要一千萬件瓷器”的問題,可咱們看看英吉利對外賣的那些商品呀。
棉,麻,毛,鐵器,機械,船舶,紅衣大炮。
現在我們搞瓷器、茶葉和絲綢,是因為這老三樣最賺錢,但難道我們不可以學一學英吉利的工藝?我們的老百姓難道就活該面朝黃土背朝天拿個鋤頭幹一輩子,不配用更省力的機械?我們的軍人難道就只能拿著刀槍拼殺,就不能和外敵開戰之前先來一輪炮火洗地嗎?
這不都是市場嗎?
“現下,薛公子派了人和西方來的傳教士學技術,宮中也都養了西方來的客卿,就是八殿下都學過他們的平面幾何。”黛玉說得分外堅定,“利益不能只便宜了英吉利一國。”
那女孩看黛玉說得眉飛色舞,心頭都在狂跳。
“可是,茶葉和瓷器限於地域,能發展的也不過是綢緞……”那女孩問,“林先生說的這些,從何談起呢?”
黛玉道:“從多賺些銀子,能從那些一年三熟的地方多運些糧食入國內,讓百姓少些辛勞而起。”
糧食的命脈固然需要掌握在我們自己手裡,但這個所謂“命脈”其實只需要最低要求——不餓死人也就罷了,但在“不餓死人”和“衣食無憂”之間,南方小島上一年三熟,船隻運送又省力,多往國內運點糧食把糧食的價格打下來嘛。
百姓的生活好起來,就能有“閑著”的時間去詩和遠方,有奇思妙想的人就能和英吉利那邊一樣,閑的沒事琢磨出拿蒸氣來代替人工的織布機,我的百姓有了閑暇也可以琢磨拿蒸汽來種地來織布來當牛做馬呀。
“怕是很難。”那姑娘很快找到了漏洞,“便如我家裡的兄弟,有那閑工夫,家人會讓他們多讀書,早日中個功名,不比折騰機器強?”
“這就是朝廷引導的問題了。”黛玉道,“大唐的科舉不就分明經、進士、明法、書、算麼,倘若國用富足,百姓無憂,便多開一科‘器’學,學子考科舉是要做父母官的,倘若父母官自己也懂以器具來減少百姓勞作之苦,如何不算天下大同呢?”
那姑娘又仔仔細細琢磨了一輪,反複確認自己是再也找不到什麼漏洞了。
而黛玉所說的前景,又確實非常吸引人。
她抿了抿唇,輕聲道:“實不知,學生能為先生做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