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好,那就好。”大公主可以說是非常入戲了,長出了一口氣,看著黛玉的神色不輕松,又覺得事情好像沒完,“再後來呢?”
“沒有後來了,她父親把那登徒子綁了,去尋那家人的麻煩,那家人自知理虧,賠禮道歉而已。”黛玉道。
大公主不是很明白:“妹妹神色如此沉重,我還以為……”
“殿下。”黛玉輕聲道,“聽了這個故事,您不覺得權不在錢上,而在力上嗎?”
大公主僵住了。
……是啊,在沒有足夠強大的暴力的情況下,會賺錢的女孩子,不過是“小兒抱金行於鬧市”,然後“有能者得之”罷了。
細想也符合邏輯,便如普通官宦人家,官員才賺幾個俸祿,大頭是主持中饋的夫人們從鋪子莊子上賺的銀子,可也未見得夫人們的地位在大人們之上,這便是大人們所掌握的暴力足以庇護夫人們的産業的緣故啊。
而往更大的維度看,女人掌握不了權力,不也是因為軍隊是男人組成的,暴力掌握在男人手裡,憑什麼讓女人擁有權力呢?當然,自己和黛玉現在是掌握了權力,可是權力來源是元嘉帝的信任,元嘉帝不介意朝堂上一片綠葉裡有兩朵紅花,可元嘉帝總不能真萬歲萬歲萬萬歲,將來女人還能不能站在朝堂上,得看下一任君主願不願意。
這是真正的水中月,鏡中花。
我們得想辦法,至少把我們手裡的權力先穩住。
想到這一點,大公主簡直立刻有了緊迫感:“妹妹,我們手中並沒有力,那我們的權……”
“殿下倒也不用緊張。”黛玉道,“臣也一直在想,如何真正握住這個權,來做一些我們想做的事情。”
大公主趕緊問:“如何握住?”
“其實權在錢上,並沒有什麼不對。”黛玉道,“加一個前提——只要暴力被禁止,就對了。”
什麼時候暴力會被禁止呢?
答:太平盛世。
朝廷有足夠強大的官僚系統,政治清明到能路不拾遺夜不閉戶,向那種想靠著體力優勢強行欺辱女子的登徒子能被繩之以法,女孩們不去期待父親丈夫兒子提供暴力來保護自己而是求助於國家。
那權就在錢上了,男人和女人就能基本在同一個起跑線上了,你耕田來我織布,擅長搞仕途就去考科舉,擅長去經商就去開店,這是真正的天下大同。
“太平盛世能有幾年呢。”大公主沮喪道。
不太平的時候,女人就活該跪著麼?
黛玉道:“所以權在力上,這是改變不了的,倘若想讓女子有更多的機會,就只能盡量縮小男女之間‘力’的懸殊。”
“這要從何做起?”大公主都覺得沒希望了,“吳姐姐那樣的人,一百年也未必有一個……”
黛玉:“鳥銃。”
大公主頭皮都麻了。
她管了很久的內務府,寶釵和吳青霜的奏報都是她在讀,她也想起來吳青霜特地解釋過,她在海上才沒有和人一刀一槍的幹架呢,能開炮的幹嘛動刀啊!
而為什麼那幫吃海上飯,手底下都有人命的護衛那麼服氣吳青霜呢?
論開炮,大家的準頭都差不多。
可是論鳥銃的準確度,吳青霜天下無雙,當吳青霜能穩定地一槍一個,誰能不服氣她呀。
“因此,要真正握住我們手裡的權力,要給女孩子們更多的機會,其實不在殿下或臣能不能以三寸不爛之舌說服朝堂上的袞袞諸公同意女子參加科舉,也不在臣如今能t怎麼攪弄風雲鞭笞百官。”黛玉總結道,“而在於我們想法子,讓女子能堂堂正正賺到不少於男人的錢,有足夠巧妙的工具能縮小男女之間體力的差距,等女子作為一個群體站了起來,自成一股勢力,就無需再想什麼辦法了,哪怕沒有君王的偏愛,我們也能在朝堂上立足,也能和袞袞諸公分庭抗禮。”
大公主長出一口氣,道:“我不懂妹妹那許多謀劃,我只想問妹妹,現在我們能做什麼?”
黛玉拉著大公主的手,認真:“把那些姐姐妹妹們哄好了。其實照臣本意,王史二位不過是暫時沒有什麼太好的貨源才需要自己開織造坊,自己種茶,將來姐姐妹妹們知道此間有利可圖,左右在後宅中也無事可做,倒可在地方上開工場,讓王史她們只管收購轉運。
工場也不必限制只招女工,哪怕是男女都招,大家做著一樣的活兒,拿著一樣的錢,男女同酬,那女子的地位自然就上來了。
再有,婦人出門做工,出了門,和別人的摩擦多了,總要鬧到官府去,衙役和婦人們拉拉扯扯不好看,官府裡的小吏便可適當有一二女子,這樣的人漸漸多起來,才有朝堂上出現更多紅花的將來,咱們也不至於獨木難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