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辦法,宮裡太久不聞兒啼之聲了。
趁著元嘉帝高興,元春說完了胎氣還不穩,不希望現在就往外說自己懷孕了的話,又大著膽子問:“陛下,上次祖母入宮來,說的是父親預備中秋節接駕來著……”
元嘉帝正停留在元春肚皮上的手都微微用了點力。
老夫少妻是這樣的,尤其元嘉帝這麼個手握重權許多年的人,對元春這麼個養在深閨的小姑娘,就是一根頭發絲表現出了不高興,小姑娘都能被嚇到。
但終究,元嘉帝沒有和元春計較,淡淡道:“你覺得合適麼?”
元春想說不合適啊!
就是因為不合適再加上其實我也不是十分受寵所以我想知道為什麼你沒有直接讓我硬著頭皮這麼不合適地省親。
可這種話元春還是不太敢說,猶豫了一下,覺得謝恩是最安全的回話方式:“妾身謝陛下體恤。”
元嘉帝哼了一聲,撫著元春的肚子,到底是看在孩子面上:“黛玉要一起去外祖家呢,別冷落了她。”
這已經算是透露了很多了。
元春恭敬地應了下來。
元春能看懂元嘉帝把中秋節改成了八月十六的深意,賈政……就難說了。
甚至連賈母都挺難說的——她能給元春透露說家裡預備中秋節接你回家,那就是她也沒覺得這裡面有什麼問題,在老太太的設想裡,小十年沒和孫女團聚了,中秋節要是能一起在省親別墅賞月再吃兩個月餅,真是再好也不過。
旨意下來之後,賈母便多少有些悒鬱不樂,無非是想的皇室既然如此,也只得罷了,中秋節自然也因而沒法子好好過,到八月十六一早,全家人都按品大妝地等候。
十萬兩能辦出什麼程度的省親呢?
那得看發包方是誰。
倘若是榮國府原班人馬,收在江南甄家的五萬兩銀子也不過是夠買十二個唱戲的女孩子並行頭教習,加上花燭彩燈並各色簾櫳帳幔,也就花到頭了,還談不上什麼建亭臺樓閣,更不要說省親當日的花銷。
但是如今榮國府的管家已經不姓賴了,林之孝家的雖也貪些,但在專業團隊三個月一回的審計之下,十文錢裡怎麼也得有八文正經花在了工程上,是以雖然花出去的銀子未過百萬,但整個省親別墅竟也齊整。
又因省親是在白天,便少了許多燈燭使費;在中秋,也不必用通草、綢、綾、紙、絹來貼在樹枝上假裝樹葉花朵;賈政向來不懂這些庶務,賈赦作為榮國公,因榮國府還有個頗長期的還款計劃,實在不是露富的時候,所以在家裡人商議要準備尼姑道姑小戲子的時候,一力主張免了,省了不知多少銀子。
賈政就是再什麼都不懂,宮裡的規矩還是要提一提的,說貴妃看了男人唱的戲,算不算壞了宮裡的規矩。
賈赦哪知道這個!
但賈璉可以去請教呀。
請教的結果是,怡親王長史擺擺手讓賈璉不要擔心,皇室中人也並不是什麼不食人間煙火的神仙,連皇後貴妃都愛叫外頭的崑曲班子去漱芳齋唱戲呢,那麼多妃嬪跟著看戲聽戲,天也沒塌下來,你們說弄個全是女孩子的戲班,其實很是不必。
說話間還給賈璉介紹了一個常往宮中王府唱戲的班子,賈璉千恩萬謝,這當然不便宜,但比起自己買十二個小姑娘現教,花的錢就少了許多了。
這自然對管理能力是很大的挑戰——貴妃省親當日,自然不好連個戲都不看,既然家裡沒有專門的女孩子,便得外頭聘去,那一邊要管貴妃這一大幫人,一邊還要保證外頭來的戲班不要亂來。
但鳳姐覺得問題不大,管家嘛,一手管榮國府一手管寧國府她又不是沒做過。
如此,諸事齊備。
元春本來深諳家裡這幫人的尿性,極擔心省親園子修得太好了倒讓她難做人,看到這園子雖然修得像模像樣,但終究只是個園子而已,沒拿珠翠錦繡當花嵌在樹上,沒隔兩步就擺一盞水晶玻璃各色風燈,心情都愜意了不少。
但真正見到賈母,想到王夫人已做了官奴,自然少不得一頓抱頭痛哭,邢夫人鳳姐等自也圍著垂淚,說些“不得見人的去處”的話。
吳青霜挑了挑眉,斜了黛玉一眼——你表姐這個話,可真是有意思。
黛玉也回了一個眼神——好姐姐,你就當做沒聽見吧,我表姐這個水平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擔待擔待。
吳青霜低笑了一聲,實在是她和黛玉關系不錯,這個眼神也不過是讓黛玉記她的情而已,黛玉既表態,她也不囉嗦,蓮步輕移到了元春身邊,柔聲道:“娘娘,歸座罷。”
元春身體微僵,學了那麼多年的宮規終於是記起來了,再是捨不得,也只能忍住心頭的難過鬆了手。
吳青霜扶著元春坐了正位,賈母也才趁機打量了跟在元春身邊的兩個……
“黛玉?”哪怕以賈母的涵養,都一時失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