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宮妃嬪心機都深,揣摩上意幾乎都成了本能,“惠”和“賢”的封號都差不多,如果夠上貴淑賢德的說法那“惠”更差,任誰也不會理解成給惠妃一個更好的,把不好的給元春,只能是惠妃給賢德妃讓位。
倘若惠妃自己行差踏錯,受罰就受罰了,讓位也可以忍。
可惠妃沒錯,憑什麼?
那隻能是元嘉帝在自己的妃嬪裡掃了一圈,皇後自然不在戰圈裡,貴妃是心尖尖哪捨得讓她去宮鬥,淑妃當年能生三子一女那也是曾經的心頭好,情分多少還是有的,也就是不怎麼喜歡但母憑子貴的惠妃,扔出去和賢德妃宮鬥,無論輸贏,元嘉帝都不心疼。
而想都想得到的,在臥虎藏龍的元嘉帝內宅裡作為一個小透明能生下四皇子的惠妃,比在溫室中長大的賢德妃,孰強孰弱?
元嘉帝故意讓惠妃去和賢德妃鬥,對賢德妃可能是好意嗎?真要是好意,能給她那樣一份簡陋的詔書嗎?
蛛絲馬跡都指向,元嘉帝想讓賢德妃死。
寶釵縱使想到了惠妃可能會不痛快這一層,卻到底見識有限,對“元嘉帝故意讓惠妃不痛快,逼惠妃處理掉賢德妃”這一層,是萬萬料想不到的。
不由心驚肉跳。
不過,說到這裡,蘇瑾也笑了一聲:“當然,人都有自己的想法,惠妃娘娘也未必會按陛下指的路去走。”
“這是圖什麼呢?”寶釵從不覺得自己比這些頂級貴女差什麼,但今日她是實打實感受到了差距。
蘇瑾唏噓:“當然是因為賢德妃娘娘再如何,不也是封了妃位嗎?”
賢德妃娘娘有陛下也動不得,只能在詔書和封號這種細枝末節上發洩不快的後臺呀。
惠妃要當了陛下的槍,動了賢德妃,賢德妃的後臺不痛快了,陛下沒有親自動手自然不會被怪罪,可惠妃娘娘又該如何保全自身呢?
寶釵突然福至心靈:“那照這麼說來,賢德妃娘娘也不強求一定生個孩子,直接去討好……”不敢提太上皇,只好模糊掉,“那一位,如何呢?”
不對,寶釵意識到問題了。
太上皇能活多久呢?能有十幾二十年倒都好了,若是隻有兩三年的功夫,太上皇一死,賢德妃可就不是“失寵”能囊括的悽慘了。
而對於惠妃呢?
她最政治正確的做法,是太上皇在位,她便偶爾給賢德妃添點堵,讓元嘉帝知道惠妃不是沒有在推進度,但蛛絲馬跡地提醒賢德妃,讓賢德妃能回回都有驚無險,太上皇不在了,惠妃再好好和賢德妃理論,做給元嘉帝看。
但這個“政治正確”的前提是賢德妃不能有孩子,或者更準確的說,孩子可以生下來,但如果孩子露出了一星半點的聰明勁兒,惠妃就很難講什麼政治正確了,因為皇後、貴妃、淑妃的孩子各佔嫡、寵、長,她只憑一個賢字立足,倘若賈元春的孩子佔去了賢,惠妃焉能不恨?
“好毒啊。”把一切邏輯都想清楚,寶釵只出了一後背的冷汗,在宮中需事事小心,不敢具體到人,能說的,也就剩下了這三個字。
榮國府和賢德妃是救不了一點了,只圖薛家自保的話,寶釵突然覺得,自己無論如何,得想辦法給宮外的薛姨媽或是哥哥傳個訊息。
媽!哥哥!
火速!立刻!搬出榮國府!
榮國府這一攤子爛事咱們是碰了就死了!也不要指望沾他們的光!
可是妃嬪的家人可以遞牌子,皇後心情好時會批準他們入宮與妃嬪相見,宮人沒有遞牌子的資格,但每個月家人可以探視,偏偏是女官,真真是一入宮門深似海,半個字露了出去都會有違宮規。
蘇瑾看寶釵臉色那來回的變化,倒笑了,突然道:“養心殿那邊,聽說陛下打了林侍書二十手板,自己打了五下,戴公公打了十五下,全養心殿的宮人都看在眼裡,妹妹可知是什麼緣故?”
寶釵心內凜然:“養心殿的事,咱們如何知曉,打的是手板,並沒有賞板子,想來是些微有違宮規,但不嚴重吧。”
蘇瑾悠悠一聲:“是啊。t”
其實違反宮規,又哪裡會分得那麼細,什麼是“些微”什麼是“嚴重”啊,無非是受寵的,再怎麼在違規的邊緣左右橫跳,也不過二十手板,不受寵的,碰了一點就是個死。
你並非讓陛下特地創造了一個“侍書”職位,實際上在給陛下做內相的才女,也非我這樣佔住德容言功家世出彩,起步至少是個皇子妃的貴女,你去違反宮規,難道還想受二十手板事情就輕飄飄地過去?
寶釵又何曾真敢往外傳遞訊息呢,只好來一句:“姐姐今日與我說的,我銘感五內,但我實在不明白,這樣忌諱的話題,姐姐為何願意同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