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豪親自端著兩粥兩菜進來,廉衡伸長鴨頸覬覦眼粥食,砸吧下嘴:“難得我也有份。”
秋豪揶揄道:“你若乖巧一些,日日都有。”
廉衡皮皮一笑,轉口就道:“發兄,可想看工部戶部,同時被咒得一佛出世二佛昇天?”
秋豪奪走他筷子勺子,藏於身後,顧不得其如發如發的調侃,直問:“你又要興風作浪?!”
鑽天打洞廉某人:“不然我跟來譙明山幹嘛?舔你主子臉啊?”
秋豪……“粗俗。”
明胤……黑著臉瞪他眼:“戒急在忍。”
廉衡托腮赧笑,晃晃他月白廣袖,忽然著南不著北的道:“殿下尚玄黑,我尚月白,我兩並一塊,得是黑白無常咯?”說時他趴近明胤,語調溫吞,辭氣陰森,“專索人命。”言訖,還嘚瑟的挑了挑眉。氣氛極具挑逗。
兒子施步正)丟了老婆明胤)也要跑了的秋豪,終忍無可忍上手了。只瞧他拽緊廉衡後背心,將其扳端正,醜兇醜兇道:“離遠。”爾後才劈面質問,“同時咒?你有多大能耐?知道追月怎麼說你,三斤的鴨子兩斤半的嘴!京城小孟嘗,您這嘴啊別太利。禍從口出,勸你安分一些。”
廉衡對他情敵般的醜兇和時有時無的鋒利,已逐漸適應,定定待他說完,才緩緩道:“來之前,我去找過狸叔:一,戶部下月俸銀,意欲挪用河道修繕例款。二,今年桃花汛菜花訊雖不算嚴重,漂害人戶不多,但真正會造成流民四起的伏秋大汛,才開始蓄勢待發。”
秋豪:“尤、錢、曹三位大人,才去雲南,若把主意再打到太子工部,萬一招他反撲,豈非得不償失。”
廉衡:“有刀可借,焉需自己動手。”
秋豪:“借刀?”
廉衡:“工部叫戶部挪不了銀子,百姓叫工部過不了好年。”少年冷冷再道,“在其位不謀其政,不知什麼是吃進去一斗吐出來三升,不知什麼叫天道好輪迴,焉能長記性。”
秋豪思忖片刻:“你想給工部去信?”
廉衡搖頭,搓摩著拇指螺紋,道:“天下人,十之八九邏輯薄弱、情感豐富,極易受衝動鉗制,更易被擊中軟肋,隨波逐流。”小鬼頓了頓,爾後撮著拇指螺紋,不疾不徐再道,“極具煽動性、說服力的話,會讓他們群起而攻。”
秋豪啞口,看向明胤,大人物靜水流深的模樣更像一種默肯,秋細心蹙了蹙眉,問:“想讓我怎麼做?”
“沿河州府,包括京城,傳幾首童謠,再找些說書先生。”
“就這麼簡單?”
“不出半月,待事態發酵,你就會看到,人類共情能力有多強。”
“這極易引發民眾恐慌。”
“恐慌與否,平頭百姓日子照過。但,官爺們,將對水患高度重視。”
秋豪心神難安,只能看向明胤:“主子?”
明胤:“照辦。”
秋豪:“是。”
明胤盯著廉衡,沉緩道:“只此一次,之後,弘文館靜心向學。”見其乖巧點頭,大人物破天荒地開始大肆引經據典、費唾沫教喻:“你可知‘齒剛則折,舌柔則存。好鬥必傷,好勇必亡。百行之本,忍之為上’;可知‘善遊著溺,善騎者墮,各以其所好,反自為禍’;可知‘目見百步之外,不能自見其眥’;可知‘多欲虧義,多憂害智’;又可知,‘逐鹿者不顧兔’。”
受寵若驚的廉打洞,覷眼秋豪,點了點鼻頭,赧色:“啊哈哈……原來殿下喜歡《淮南子》。”
秋豪接茬:“主子喜歡《政論》《昌言》。”
廉衡抿耳,再次赧色:“這倒挺符合殿下的氣質。”
明胤盯瞪他眼:“論正事。”
廉衡咳喘聲肅容正色:“雖說逐鹿者不顧兔,但若是玉兔,喘口氣功夫,停下來打一隻亦不是不可。陛下心頭有四件病,一黨爭,二邊備,三鈔法,四水利。一且不論,二三四弊病,殿下就不想在十年內整飭乾淨,鋪穩日後社稷江山?”
秋豪:“陛下心頭病,你又如何得知?”細頭髮頓了頓再道,“你非政治中人,何以論政時總能一條一縷?你背後究竟還有誰?”
廉衡啞口,目視明胤。
明胤:“秋豪。”
秋豪默然。
廉衡苦笑半聲:“發兄,我在您這,動輒得咎,也是怕了。”
秋豪:“我就是覺得,陛下心頭病你又如何能肯定,沒別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