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不以凡力運作,前頭馬似的物件實則是靈器,無需人駕車也行得穩當。修者都可禦劍禦氣,只有一幫煉器師有這閑情折騰這些玩意。在問飛鴻接手前,飛雪城一直是天下煉器之宗,自然不缺這些門路。
風煙睡時,問飛鴻便跟在馬車後,偶爾在附近的村鎮溜達一圈,抱著些雞零狗碎的吃食回來。
薰香中似乎也有安神的材料,問飛鴻乍一上車,便在軟綿的香氣中微起倦意,但還不至於困。
問飛鴻再沒見過比風煙睡容還安穩的了,他伏在榻上,半點聲響也無,呼吸的起伏也幾近不見。唯有幾縷青絲垂過頰邊,襯得面色病白,不似活人。
也不知作何想,他觸手試探風煙鼻息,自然還是能有所感知的。
恍惚之間,彷彿那死生契闊的五年不複存在,他的師兄未曾離開,未曾從月塵山一墜無蹤,往日的一切都蒙在霧色深處,只有眼前人真切。
風煙捉住他的手,勉強抬眼,“怎麼?”
問飛鴻也已學會了進退之術,不再老老實實地盡露窘迫之態,反手回握風煙,“師兄醒了。附近有條溪流,師兄要不要下來透透氣?”
“在這瞎折騰,又說是我醒了,這是什麼道理?”風煙笑罵一句,緩緩支起身,“也好,在此停一會兒吧。”
他拂袖之間熄了香爐,令人昏沉的香氣漸散去,問飛鴻忽然想起什麼,揭開爐蓋看了一眼。
也不知這是何城何鎮,但風景著實不錯,一溪清風逐雲,天色晴明,望之無垠。
風煙舀了捧水潑在面上,也不在意打濕衣襟,隨手一抹被沾濕的鬢發,橫豎人在途中,沒必要那麼在意。他才睡起,衣衫都未理正,鬆垮披著,遭溪水潑灑,洇開大片水痕。
“師兄。”問飛鴻拽起風煙幾乎要墜進溪中的衣擺,攥在掌心,“師兄爐中用料怎這樣重?是有哪裡不適麼?”
風煙隨口道:“老毛病了,下猛藥壓一陣子便好了,算不得什麼要緊事。”
問飛鴻皺眉,“師兄的事都很要緊,何況是有關舊症。”
風煙莫名笑了一聲,招他過來。
他們本就離得不算遠,問飛鴻方一湊上,便聞見染透了的薰香氣,是極暖的香味,風煙身上極少有這般感覺的味道,倒是不尋常。
“知道你心中急著,但我麼病了這麼些年,病去尚且如抽絲,何況我如今連頭緒都沒有。”風煙低首在問飛鴻唇角啄吻一下,若無其事地抬頭,點了點問飛鴻眉心,“你也不必太過煩亂了,我自己的身體,自己有數。”
也不知道問飛鴻聽進了多少,看著是頭昏腦漲,不辨東西了。
他別過頭去,眼見著白皙的面龐上浮起酡紅來,像被胭脂染過,海棠似的豔。
問飛鴻輕咳幾聲,欲蓋彌彰,“待去仙盟之後,我想與任盟主提一句近日神兵之事,師兄覺得可行?”
“任平生啊,倒是無妨,與他私下說說便好了,他身為仙盟之主,這些事也該知會他一聲。”風煙擺擺手,滿面不耐煩,“我只盼著這些日子別又與我說誰家神兵丟了被偷了搶了,聽著煩人。在西南我還有餘興管管,出了天水泉地盤誰愛搭理誰搭理。”
問飛鴻:“我繼任飛雪城之後,才覺這些事務竟如此繁重,想必師兄在天水泉也不輕松。那位趙知府似乎與師兄相熟?”
“甭提了,”風煙無奈一嘆,“魔宗未倒之前,西南可亂得很,各種蠱毒異術算都算不清。趙知府還是新來的,他上一任可才算是見多了這些伎倆,想來凡人如今這年紀,也該乞骸骨了吧。”
問飛鴻笑道:“有師兄在,自能保西南一方平安。”
風煙伸手彈他,“奉承的話我聽膩了,你少說些,這張嘴還是說情話好聽。”
問飛鴻下言被他堵了個嚴實,還不等搜羅出幾句“好聽的”,就見風煙掀簾上車,只留了道薄帷後令他心魂顛倒的綽影。
已不似夢裡驚魂春風,而是真切的揭簾可見的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