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是風煙不在的這些年裡,西南之地興起了新的勢力,隱有擴往大江南北的跡象。其名幻情樓,掩於紅燈綠瓦煙花地間,專做情報生意。
風煙在西南當慣了土皇帝,聽聞這勞什子的幻情樓橫空出世,免不得一番腹誹,要喊上問飛鴻去探看一眼。
五年前,問飛鴻不曾在西南之地久留,也鮮見當地風物。
西南之地滋養花草,街市中多的是商客叫賣花糕花冠,少年人牽著心慕的姑娘,在攤前挑揀新的花簪。
紅塵情事,某人看都不看一眼,徑直掀了紅燈下的門簾。
風煙目光審視一圈,笑道:“裝潢倒是雅緻。”
問飛鴻幽幽道:“師兄倒是熟稔。”
“今兒個吃糖醋鯉魚得了,買半袋白糖便是。”風煙搖搖頭,輕巧地搖扇從笑臉相迎的姑娘們間穿過,“幻情有去住,真性無離別。如何呢?”
老鴇稍頓神色,頃刻便正起臉,伸手為風煙引路,“貴客樓上請,待我去請我們樓主。”
風煙頷首便上樓,未與問飛鴻打招呼,問飛鴻一下沒留意,便被落了下來,幾位薄杉花豔的姑娘依他身旁,巧笑道:“小郎君可要來喝一杯?我們姐妹作陪。”
“抱、抱歉,在下還有要事在身……”問飛鴻侷促極了,進退皆非,只好望向風煙,“辜負姑娘好意了。”
“我們家小孩還嫩,沒見過什麼世面。”樓上的風煙憑欄探首,含笑道,“各位姐姐妹妹還請饒他一回,放他上來罷!”
輕笑聲不絕,問飛鴻終於得了空,紅著臉低頭跨上木階。
上樓後,風煙並未回頭看他一眼。
此地總縈著些香氣,與姑娘指掌間的胭脂蜜味不同,倒使人清心定神。問飛鴻跟隨風煙上了頂樓,連一路帷臺上的琵琶聲都聽不見了,僻靜非常。
“生來死去都是幻……”風煙瞥一眼牆柱上的字句,輕笑一聲,“幻人哀樂系何情呀——”
門無風而動,風煙率先走入,竟連衣袂都不見。問飛鴻急忙跟進,才踏入門檻,便知門後不是尋常廂房,而是一道幻陣。
眼前曲水流觴,落紅逐塵,極雅極趣。眼前人也似畫中,投來一眼驚人心神。
那人抿唇而笑,抬手相敬時廣袖飄拂,仿若世外仙人,“不知泉主與城主前來,有失遠迎。”
是這香——問飛鴻回神時便留意到,縈繞四周的香氣與幻陣同構,擾人神智。
他頓時警惕起來,暗中拉了風煙衣擺,以此示意。
他都能覺出的異樣,風煙自然也不會中招,神色如常,徑直在對面坐下,“我好些年不迴天水泉,偶然聽聞冉樓主盛名,才起了拜訪之心,冉樓主應當不會介意吧?”
這幻情樓之主——冉蔚之掩唇而笑,“稗草生野,亦作利藥。我這錦繡巷間的無用之人,也想著有朝一日或許會為泉主派上用場。”
他向風煙伸出手,柔荑素手更勝脂玉凝雪,“凡人生老病死,藥石也難迴天,但我們得天地眷顧,半步登仙,怎能甘心就此赴無解之局呢?”
雕銀鎏金的假面後,唯有一雙蒼藍的眼攝人心魄,“雖腹空半卷,亦鬥膽為泉主一探。”
風煙還似尋常神情,聞言則垂眸半刻,不叫人看出所思所想,只搭腕在冉蔚之手邊,“也好。”
問飛鴻並未落座,緊盯著冉蔚之動作。修者脈門乃是要害之地,風煙此番竟坦露至此,實在與平日作風不同。
“天水之毒。”銀面下的薄唇微微抿起,“藥石之毒雖厲,卻不如人心之毒。求索而不得之心,才是荼毒神智之至毒。泉主若欲求解,還當溯其本源,探問根因——為何仙人隕落,會生一眼毒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