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族入京任職?”
楊灝重複了一遍這句話,不是疑惑而是斟酌。
荀憂看似沒頭沒尾的話,他立刻就懂了。
然後,他果斷地搖了搖頭,“不行!”
聲音堅定得就像此刻宮中一個個花盆墜地的清脆響聲,透露出一股寧死不屈的決絕。
荀憂輕輕嘆了口氣。
楊灝在臺階上的那張長條案旁站定,渾身氣勢一振,君臨天下的霸氣又悄然回到了身上,“朕自登基以來,勵精圖治,為的就是要一掃前朝弊病,讓皇權大興,將這些盤踞在我大端土地之上的豪族徹底老實下來。這不是你我聯手,日日殫精竭慮,夜夜思量不止的事情嗎?”
荀憂又嘆了口氣,神色中不無黯然,“陛下所言極是。”
楊灝一拳輕擊在條案上,俯身凝望著下方頭顱微低的荀憂,“如今,為了突如其來的國戰,有所妥協也就罷了,何況我們還有後續手段整治他們。但若是真個聯合他們倚仗他們,豈不是又回到了當年大廉的老路,這近二十年咱們豈不都白忙活了?”
疑問聲帶著痛心和不甘,久久迴盪在這個再無旁人的空曠偏殿中,荀憂伸出手,按著兩側的太陽穴,黯然的神情上又多添了些愁緒。
他再次走上了臺階,在楊灝身側站定,伸出一根修長的手指,依舊點在那張地圖之上,重新勾畫了一下那條界限。
“陛下請看,對方的選址其實還另有玄機。”
他心念一動,一直炭筆出現在他的手中,然後在地圖上畫出了九個圓圈。
“晉王、蜀王、楚王、越王、吳王、膠東王、燕王、趙王。最大的這個圓圈是陛下直屬的地盤。”
“如今,隨著楚王驟然造反,晉國、蜀國、楚國,三國已失,不說半壁江山,至少三成的領土沒了。”
這些已經是非常瞭然的事情,楊灝沉著臉聽著,並無波瀾。
看著荀憂又在地圖上畫出了六個叉,楊灝心頭猛地一動。
“陛下請看,鎮江陸家在吳國、清河崔家在趙國、湖南袁家在越國、北海王家在燕國、東山謝家也在吳國。除開一個已然式微且身處蜀國,被我父親打壓調教多年的西山劉家,對方一個豪族都沒去碰。您認為這是巧合還是有意為之?”
楊灝死死盯住地圖東面的五個叉,沉默半晌後,“局勢還沒到那個地步。”
心中的秤桿已經不自覺地悄然傾斜。
“的確。對方不過三國之地,只要打下一國,力量對比就會瞬間有了變化。”
荀憂的話讓楊灝瞬間有些興奮,像是在黑暗中抓住了一絲明亮的希望,“是啊,朕可以命韓飛龍即刻領兵平叛,那些鼠目寸光的百姓不是要朕平定西北嘛,那朕就平給他們看!”
在困境中尋找出路,這是很自然的事。
但往往會在這個時候,多少失去些理智的判斷,陷入一種盲目的樂觀之中。
隨手抓住一個冒頭的可能,就像是抓住了整個命運,然後在耗費大量時間印證了這個可能不可能之後,又重新去抓住另一個。
如此往復,越陷越深。
就連稱得上英明睿智的大端皇帝也不例外。
荀憂很是不忍心打破這種幻想,但身為臣子、身為親人、身為朋友,他又不得不出手。
“陛下,問題在於,若咱們不跟六族加深合作,六族萬一倒向了楊洵怎麼辦?”
“這天下他都沒打下來,六族傻啊?”楊灝一愣,然後明白了荀憂所說的另一種可能,“楊洵會這麼沒志氣?”
這話問得他自己都沒什麼底氣。
荀憂乾脆輕喊了一聲,“來人!”
方才那個侍衛匆匆跑進,“陛下,菊花已經在處置了,馬上就會處置完畢。”
“不是說菊花的事。你且起來。”荀憂溫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