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冰冷如萬年寒冰,明妃猛然抬頭,瞬間像是見到了世間最恐怖的東西一般,再無半分鎮定,跌坐在地,不住地朝後退去,口中尖厲地喊叫著,“你怎麼回來了!你不是退隱了嗎?”
阿史那伊利笑容冰冷,“讓你逍遙了這麼多年,也該是清算罪孽的時候了!”
“不可能!不可能!陛下明明說了不會讓你再回來的!”明妃面容驚恐,身子抖如篩糠。
阿史那伊利眯著眼,“陛下?哪個陛下?是那個涼薄負心的,還是那個你這些天不顧廉恥,曲意逢迎的啊?”
“啊!”明妃尖叫一聲,轉身向殿外跑去,倉惶間,披頭散髮,一隻鞋子也掉落半途,哪還有半分所謂豔冠長生城的樣子。
阿史那伊利卻沒有追,轉身看著裴鎮,“孩子,請幾個太監好生看著她,別讓她死了,當年你娘受的罪,我要加倍向她討回來。”
裴鎮點頭照做,吩咐下去。
然後他不解地看著阿史那伊利,“我一直有點不明白,她為什麼要一直那麼叫我?”
這是個深埋裴鎮心中多年的疑問,他曾經問過薛徵,薛徵只悵惘地搖了搖頭;他又問過薛雍,薛雍卻哈哈一笑,說著喝酒喝酒;甚至他想自己查,卻發現叔父帶著去祭奠時,母親的墓碑上,空無一字。
元燾忽然開口道:“殿下,折騰一宿,我這把老骨頭有點累了,可否先去偏殿暫歇?”
裴鎮自然準允,緊跟著赫連青山等人也各自告退,去往偏殿歇息,懵裡懵懂的符天啟也被雁驚寒拉著走了,偌大的長生殿中,便只剩下了阿史那爺孫倆和裴鎮。
阿史那伊利看著裴鎮,年輕的面容上依稀還能瞧見自己女兒的影子。
他嘆了口氣,“此事說來話長,還得從你們薛家的起家說起。”
“草原上各部族皆有圖騰,薛家先祖自木葉山興起,信奉的乃是那山中猛虎。薛家掌權之後,當初的附庸部族自然也跟著一飛沖天,薛家皇族的通婚一向是在原本的附庸部族之中選取,一是為了保證所謂的血脈純正,第二也能避免強大的外戚掌權。”
“而我阿史那氏,乃是突厥部族的主家,以狼為圖騰,自稱狼的後裔。你的母親阿史那雲衣,卻讓你父皇破了例,這便有了那些別有用心之人的那般稱呼。”
裴鎮恍然大悟,原來這就是所謂雜種的由來。
阿史那伊利眼神黯然,“當年你母親被立為後,我的勢力又很大,朝堂之上便響起了一些不諧的聲音,質疑薛家血統受損,甚至未來薛家大位不保,恐遭我阿史那氏謀篡。為了你的母親,那些話我也就忍了,但你母親遇害,你父皇又開始對我暗中削權,同時你的兩位舅舅也被分別針對,我心灰意冷之下,便一走了之,隱姓埋名。如今想來,是我做錯了啊!”
“我還有舅舅?”裴鎮有些意外。
“一個在你母親身死不久之後也被人暗殺,另一個也被人算計,據說如今也是半死不活,渾渾噩噩。”阿史那伊利揉了揉阿史那思齊的腦袋,“你這位表弟的父親就是已經死去的那位,活著的那個,你可能聽過他的名號,神冊劍爐的劍一。”
“劍七的大師兄?”裴鎮回想起劍七曾經跟他說過,他的大師兄當年驚才絕豔,卻在遭遇了某些事情之後,一蹶不振,終日醉酒。
“正是。”阿史那伊利神色黯然,“我跟你說這些,並非是要你扶持突厥部,而是你應該知曉這些,在未來行事的過程中,要謹守一個薛家皇帝的傳統和本分,不能太過至情至性,隨意而為。不論你多麼強大,暗中環伺的敵人都多得是。”
裴鎮點點頭,阿史那伊利繼續道:“比如說,你怎麼看黎華和怯薛衛?我可是以當年的救命之恩相請,他依舊選擇了跟我刀兵相
向。”
裴鎮似有所悟,“若是他選擇了讓路,就說明他會被收買,會背叛。相反,在看見了暴雪狼騎軍和我的大軍,明知大勢已去,同時您又以這等大恩相脅迫的情況下,他依然堅定著立場,反而說明他依舊可以值得信任。”
“對嘍!”阿史那伊利面露笑容,“這才是怯薛衛之所以可以延續數百年,始終深得每一任淵皇的信任和倚仗的原因。黎華的確是個聰明人。”
“吳提這個人,你有印象嗎?”阿史那伊利又問道。
“鮮卑鐵騎共主?沒怎麼說過話。”
“當日大軍北歸,他力主要死守殤陽關,無奈其餘諸人皆是利慾薰心之輩,他在殤陽關堅守近十日,無奈手中無兵,只好敗退,幸而遇見了自家援兵才得以逃脫追殺。你怎麼看?”
“忠心為國,其心可嘉。但雄州兵馬未去支援?”裴鎮敏銳地抓住了其中一個關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