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彰一通亂噴,語音不絕,好半晌方才說完,而後大手一揮,對荀攸說道:“你走吧,先父有言‘軍師荀攸,自初佐臣,無徵不從,前後克敵,皆攸之謀也。’,先父功業,公達先生居功至偉,彰不願為難於你。”
曹彰其實很想將荀攸扣下來,畢竟荀攸經權達變,精通軍政兩道,論戰術機變,更是當世首屈一指的大才,決水淹下邳、畫策斬顏良,無論是擒殺呂布還是掃平河北,皆是奇計百出,因時制宜,料敵籌劃,無有不中。
但是曹彰也清楚地知道,荀攸可是荀氏子弟,非一般人可比,若然行此強迫之事,必將遭受無數口誅筆伐,在這世家大族掌握絕大部分社會資源的時代,扣押荀攸,不管目的、結果如何,都是將自己放在了世家大族的對立面,或許嚴重點說,是放在了天下的對立面。
自古得民心者得天下,這句話本身是沒錯的,但是在封建社會中,此民非彼民也。
這個民,有時候,或許指代更多的是先秦貴族、漢末世家、魏晉門閥、宋明士大夫等等。
這就是封建社會天然的侷限。
不過曹彰也沒法改變,社會程序的玩意,說變就變,哪兒那麼容易。
荀攸有些怔怔,他的確被曹彰的另一張面孔給震懾了,不過荀攸本是智者,旋即便恢復過來,靜水流深,一如往常。
“子文公子,如今許昌之軍雖小敗一場,但城高池深,兵力依舊蓄積,絕非公子可下之,縱然南征之軍悉數至此,也難有能為。”荀攸面色淡然,很認真地說道。
“如今豫州之兵在此,司隸校尉鍾繇已經入關,十日便至,徐州刺史臧霸、青州刺史孫觀大軍已經進入兗州,十五日之內必至。屆時大軍匯聚,公子之兵,便陷入重重包圍之中。況且天子仁義大度,更有梁、郟、陸渾群盜一萬餘人三日後便至,如此之勢,敢問公子如何作想?”
荀攸語罷音落,不再言說,大帳之中頓時陷入一種沉寂。
曹彰心中翻騰猶如滔天巨浪,他知道各地兵馬將至,但萬萬沒想到這麼快,鍾繇自關中而來,竟然只有十日便要到了,實在令人驚駭。
荀文若,王佐之才,其威望果真如此之重耶!
曹操若然活著,荀彧自然做不到這般,但是曹操死了,諸子年幼,荀彧的威望實在是天下無人能及!
“公子若然願意此時卸甲奉兵,攸願以性命作保,以護公子周全!”片刻之後,荀攸再次斬釘截鐵地說著。
“哼。”曹彰冷哼一聲:“先生休說大話!可是欺曹彰小兒耶?當劉協欲斬滅曹氏之時,先生當真能保證,曹氏、夏侯氏及麾下諸將所有人都能保全性命嗎?”
荀攸雖智謀高絕,但私人品德還是沒得說的,如今雖敵我已明,但念及往日情分,也不願故說大話,遂不言語。
“我還想向先生鄭重一問。”片刻後,曹彰收斂神色,認真地說道。
“公子但說無妨。”
“先父在時,待二位先生以至誠,絕無薄倖,何以至此耶?”這是曹彰一直最想搞明白的問題,他始終覺得突然、不敢相信。
荀攸略為沉默,半晌後,方才說話,眼眸中竟好似有些光輝閃爍:“因為叔父的生平所願。”
帳中諸人靜靜地聽荀攸說著。
荀攸所說的叔父便是荀彧,這個小他六歲的叔父。
“叔父生平所願,便是天下安定、河清海晏,將一生所學報效天子,為漢家天下再造盛世。”
“可惜,黃巾之亂,各地賊眾四起,朝廷廢史立牧,引發諸侯割據。又有董卓亂政,擅行廢立,漢家威儀,蕩然無存!而後更有李傕郭汜之亂,天子行於野,大臣失於朝,更令其雪上加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