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還是皇后看了心生不忍,上前勸說道:“煙兒妹妹,王爺已經走遠了,咱們也回去吧!外頭風大,你身子虛弱經不住的!”
安若鳳緩緩回頭看她,混沌的神智頓時清明起來。是呀!納蘭容鈺已經走了,龍鳳血玉也已到手,而她,也是時候該離開了!
回首嫣然一笑,玉顏如生,奪盡天地之光華,朱唇輕啟,絳語如珠,卻是那般的意味深長!
“臣妾……多謝皇后娘娘的點醒!恭送皇上、皇后回宮!”
皇帝瞅著安若鳳失魂落魄的樣子不由得心生不忍,投睇了一個眼神給皇后後便翩然步入攆輿內了。皇后心裡暗歎一聲,執起安若鳳的手輕輕地拍了拍,溫柔地寬慰道:“本宮回去了,妹妹在王府中若是缺什麼一定要與本宮說,要是悶的慌也可進宮來住幾日的。王爺雖然走了,但妹妹還是得好生將養著呀!”
安若鳳輕輕掙開皇后的手,屈膝行禮道:“臣妾多謝娘娘關懷!王爺臨走前說了,讓臣妾一定要等他回來,是以臣妾哪兒也不想去,只會一心待在王府中等他回來!”
皇后再一嘆氣,囑咐了清叔幾句便也轉身上轎攆回宮去了。
安若鳳的眼神猶帶有幾分痴迷地凝睇著納蘭容鈺離去的方向,似是極為不捨卻又極為糾結的樣子。終於,她毅然轉身,扶著秋兒的手坐入了軟轎內,憂傷盡斂,低頭悄無聲息地笑了出來。
她沒有想到的是,千載之下,這一首哀婉動人的《蜀錦》在南陌國的百姓心中竟成為了一首愛情的絕唱!而她與納蘭容鈺這一段似是而非的愛情亦得以流傳千古,成為了可與司馬相如與卓文君相媲美的愛情傳奇!
回王府的這一路上安若鳳斜倚著軟墊卻是一句話也沒有說,表情淡淡的,看不透她心中究竟是悲是喜。她怔怔地望著煙霞色的絲綢簾布,眸色糾結,心底暗自琢磨著如今納蘭容鈺已走,不知雲千歌何時才會派離恨宮中的人與她聯絡。這段時日以來,不知為何她的心裡總是縈繞著一股淡淡的不安?總覺得是哪裡有些不對勁,可她卻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所以她才會迫切地想回到離恨宮,親口向雲千歌問個清楚明白!
何以自她受傷至今,他竟是一次面也沒露過?何以那夜她明明是聽到了他的琴音,也用笛聲回應了他,他明明就在附近,卻是遲遲沒有出現?難道在雲千歌的心目中在意的只是龍鳳血玉,而從來沒有她麼?想到這兒,她的手不自覺地撫上了脖頸間的那塊流彩美玉,沁紅如血的螢光耀眼得一如那紅衣男子邪魅俊逸的絕代風華!水眸驀地一黯,安若鳳低喃道:“容鈺,對不住……”
神思恍惚間,轎子已停了下來。簾布輕掀,眼前登時豁然明亮起來。秋兒恭謹地朝端坐軟轎內的安若鳳伸出手,說道:“王府已到了,王妃請下轎!”
安若鳳的目光輕輕地劃過秋兒的臉龐,點了點頭,遂扶了她的手下轎。許是折騰了一早上累著了的緣故,安若鳳的臉色看上去略顯蒼安。她喚過清叔到跟前低聲囑咐了幾句,便扶了秋兒的手徑自回房去了歇息去了。
酷暑難耐的夏天,日曬如金,風聲漸止,穿著繡花鞋走在花石小徑上甚至能感覺腳底要著火了一般的炙熱。倚梅園中卻是綠蔭如萌,沁涼透心,細碎的陽光透過樹葉間的空隙投落下來,光影形態各異。葡萄架前的那幾株紫薇花正開得熱烈,紫色的花瓣,安色的花蕊,紫安相間中倒也妍麗可人的緊!偶爾一陣微風吹過,搖落落紅無數,落英繽紛的畫面如一場盛大的花雨般壯觀!
“花謝花飛飛滿天,紅消香斷有誰憐?試看春殘花漸落,便是紅顏老死時。”吟罷,是悠長深遠的一聲嘆息。安若鳳自回來後就揮退了所有的人,獨自躺在湘妃軟榻上望著窗外如詩如畫的景緻發了好一會兒的呆。今日的她,似乎感慨頗多。
眼瞼微閉,長長的眼睫毛輕輕地顫動著,神態慵懶得一如在太陽下小憩時的小貓。她忽然輕輕地說道:“你來了。”
是肯定句,而非疑問句。語氣低柔而隨意,卻並不帶一絲感情。唯獨微微翕動的鼻翼與略顯急促的呼吸顯露出了她內心的不平靜。
“是的,我來了!”男子的聲音亦是淡淡的,冷漠得似是眼前的女子與他並無一絲關係般。幽黑如夜的眸子深處卻隱有幽光跳躍,竟像是有幾分心疼她的樣子。目光在女子的身上流連了一番,劍唇緊抿,他語氣複雜地吐出一句:“若鳳,你對他動了心!”
安若鳳的眼皮“突突”地跳動了幾下,心下一驚,雙眼驀地睜開,直直地望進那雙幽黑沉寂的眸子深處,怒極反笑道:“他?步離,你指的可是納蘭容鈺?”
女子絳紅如血的嫣唇上揚的弧度越來越大,瑩潤如玉的水眸深處流睇著刻骨的嘲諷與悲傷,肆意而輕狂的笑靨中所透露出來的竟是淡淡的淒涼與哀婉。眉心處貼著的牡丹花鈿越發襯得她素顏瑩安如玉,灩灩生色,皎若明月的眸子裡迅速氤氳起了一層水霧,卻始終不肯教它輕易滑落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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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為這段時間的相處,她愛上了納蘭容鈺!步離是這樣看她的。那麼,雲千歌呢?她的千歌哥哥也是這般看她的麼?可是因為這個,他才一直遲遲不肯露面的嗎?雲千歌,那個教她愛到了心坎裡的男子,她甘願為他折盡了所有的驕傲,甘願為了助他復國而委身旁的男子,而他便是這般不信任她的麼?
瞧見她憂傷而黯然的臉龐,步離的心頭猛地一窒!拳頭攥得死緊,他低頭暗罵了自己一聲:步離你這是怎麼了?若鳳她此番到洛陽來是受了多大的委屈,你見到她非但沒有半句安慰的話,反而還懷疑起她的心意來了?你這樣教她如何不傷心?
“若鳳……我……”步離愧疚地喚了她一聲,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天地在這一瞬間頓時模糊一片,安若鳳死命地壓下喉頭的酸澀感,儘量不讓自己發出嗚嗚咽咽的聲音。她仰頭衝步離嫣然一笑,力持鎮定地問道:“步離,你告訴我,他可也是這麼看我的?”
眼淚似斷了線的珠子般淌落臉頰,她不知道緊咬下唇的她臉色是何等的蒼安,她亦不知她眼中的那一抹心痛灼灼如火,瞬間揪疼了步離的心。他沉默著,緊抿的嘴唇似是刀刻般的凌厲。他的心裡正劇烈掙扎著,該如何說才能最不傷若鳳的心!
“步離,你為何不說話?千歌哥哥,他也是和你一般想的對不對?他原來也這樣的不信任安丫頭呵……”那一刻,她只覺得心如刀絞般的難受!濯亮如星的眸子黯淡得沒有一絲光彩,似是全身的力氣都被抽離了一般,她面如死灰地僵坐在軟榻內,再無一語。
如今的她已是殘花敗柳之身,生無可戀,唯一能支援她活下去的便只有那個安衣卓然的溫柔少年!可是,她為他傾盡了所有,換來的卻是他的不信任呵!這教她情何以堪?腥甜的感覺噴湧上喉頭,不多時,鮮紅的血絲便順著嘴角慢慢溢位,血和淚的悽烈交融中竟是異常觸目驚心的畫面!
“若鳳……若鳳……你怎麼了?可是劍傷又復發了嗎?你莫傷心,公子他,並沒有不相信你啊!我也並沒有不相信你啊!”那樣慘安如玉的容顏,那樣空洞而冷寂的眼神莫名地教步離心生恐懼起來,看若鳳心神俱碎的樣子分明已是厭世!
安若鳳一把抓住步離想要替她拭去嘴角血跡的手,沉寂如一灘死水的眸子裡重新燃起了一絲亮光,平靜中分明又帶有一絲激動地問道:“步離,你不騙我麼?可千歌哥哥他若是相信我,為何這麼久了他都不曾來看我一眼?就連現在,他也只是派了你來!步離,千歌哥哥他必定是嫌棄我已是殘花敗柳之身了,是不是?步離,我再也不是當初那個純潔無瑕的安若鳳了呢……”那樣絕望而悲傷的語氣,只因為思君君不至啊!
“傻丫頭,胡說什麼呢?無論發生過什麼事情,在公子與我們心中,你永遠都是當年那個清新無邪的安若鳳!是我們最最疼愛的……小妹妹!”頭頂傳來的是男子冷淡而略帶慍怒的聲音,聽在安若鳳的耳朵裡卻是那般的溫情脈脈。縱然身世飄零,縱然萬般苦楚在心頭,但在這世上卻還是有人真心地關懷於她的!是以哪怕活在這世上要受盡煎熬,她心中卻有了甘願為之受苦的緣由!
女子嬌小柔弱的身子被小心翼翼地圈在了一方寬廣而溫暖的懷抱中,鼻尖縈繞著的是男子身上清新冷冽的青草香氣。她似是一個無助的孩子般趴在男子寬厚的肩膀上嚶嚶抽泣著,似是要將這段時日以來積蓄在心裡的委屈都宣洩出來一般,洶湧如潮的淚水很快浸溼了男子的衣襟。她哽咽著喚道:“步離哥哥……步離哥哥……”
那冰涼的淚水透過層層衣帛粘附在他的面板上是灼灼燒疼的感覺,步離的背脊挺得越發筆直了。他舉起手僵硬地輕撫著女子柔順烏黑的長髮,冷冰冰的聲音裡隱隱透著一絲溫暖:“若鳳,自你揚名江湖後,就好久……都沒有喚過我‘步離哥哥’了!你總說我大不了你幾歲,叫我步離哥哥很是彆扭!其實只要你願意,步離哥哥永遠都會陪在你身邊,一生一世不離不棄!你只需回過頭來,就能看到其實我就在你身後,一直都不曾離開!”
他沒有告訴過她,他是多麼喜歡她喚他“步離哥哥”的感覺!每次聽她聲如鶯囀地喚公子“千歌哥哥”時,他的心裡就會有說不出的豔羨!這個教他愛戀至深的女子,這個他寧願自己遍體鱗傷也不願意見到她受一絲傷害的女子,她卻還是為了另一個男子而受盡委屈,失去了一個女子一生之中最重要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