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雙目緊閉,臉龐蒼白消瘦。她渾身上下傷痕累累,破損的衣衫上全是斑斑血跡。
過一會,他才問巫醫:“她怎樣?”
巫師檢查完鳳兒的身體,得出結論:“大王,這女子身上的傷不成大礙。只是她體質虛弱,又身懷胎兒,如果不好好調理身體,固本養胎,她很難存活。”
那莫王聞言頗感意外。他眉頭緊皺,臉上神情複雜莫辨,不知他在想什麼。好半天他又問:“能救嗎?”
巫師回道:“可以救,但需要使用很多名貴藥材。我認為,這麼救一個無足輕重的中原女子,太浪費了。”
那莫王聽了巫師的回話,望著床榻上的女子,似問自己又似問巫師:“她無足輕重?”
“確實如此。大王。”一個來歷不明,被大王碰巧救下的女子,真不值得大王動用那麼大的財力去救。所謂生死由命,她能否痊癒全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我心裡一直有個疑問未解,如果她死了,我就永遠不知道答案了。”那莫王鷹目炯炯,轉頭看著巫師:“我要你全力救她!不惜任何代價!”
巫師聞言大感詫異,這個女子是誰?為何大王如此重視她?
那莫王交待完,轉身離開。臨出氈房時,他又回過身看了那昏睡不醒的人一眼,這才挑簾而出。
鳳兒在深夜裡被凍醒了。
這裡的冬天真安!碗裡盛的水全都結成冰塊。氈房外風聲淒厲,氈壁被風吹得抖動不已。風從各處縫隙裡鑽進來,鑽到她蓋的被子裡,鑽入她穿的衣服裡,讓她覺得安入骨髓,夜不能寐。
她將所有可以覆蓋的東西往自己身上壘,依然不能多得一絲溫暖,她顫巍巍地伸出手,用力將蓋在身上的東西再壓壓,讓它們更貼緊自己。她一動不動躺在被子裡,不敢翻身,怕風又乘機鑽進來。
她還活著。當她從昏睡中醒來時,腦子裡第一反映就是這個感覺。屋裡溫暖如春,她身上蓋著厚厚的羊毛被,薄薄的單衣浸了些虛汗,貼在她身上。
大帳裡坐著幾個異族女子,她們見鳳兒醒了,相互間講了什麼話,鳳兒聽不懂。只看見其中一個女子離開大帳,不一會,一陣嘈雜沉重的腳步聲漸行漸近,一個巨大的黑影朝自己攏過來。
鳳兒看到一雙俯視她的眼睛,如鷹眼一般,炯炯有神。
她沒忘,很多年前,她見過這雙眼睛。原來是他救了她。
那莫王不說話,低頭看著眼前這個女子。這麼多年過去了,她外表的變化真大。
“你知道嗎?你現在樣子真醜!”那莫王緩緩開口,嘴裡吐出的中原話依舊生硬。
鳳兒聞言微微一笑,淡淡地看著他,沒有答話。臭皮囊而已,美醜她已不放在心上。
“你救了我,謝謝。”靜了一會,她才啟口致謝。
“不用,我救你,是因為我很想知道,當年你是怎麼逃走的,為何我派人遍尋不著?”
這麼多年過去了,他還耿耿於懷,總覺此事令人費解。
鳳兒想坦言相告,又怕給厲澤惹麻煩。她略一思索,才回答:“我身上藏了一張人皮面具,易容後我並沒有逃走,人還在大營裡。過了幾天,我尋了機會才逃走的。”
那莫王聽了,臉上沒有表情。不知他是否接受她這樣的解釋。
“你懷了孩子,是誰的?”那莫王良久不說話,突然出言,與前一個問題相差十萬八千里。
又是一個難以回答的問題。她不願說出這個孩子的父親是誰,這是永遠埋在她心底的秘密。
“不知道。”她眼神避開他,輕輕說。
亂世之中,遭受侮辱的女性很多,他以為她也是如此,就沒有追問下去。
他又換了一個話題:“你還會像上次那樣逃走嗎?”他巨大的身軀彎下來,鷹目緊盯著她,似要看清楚她。
“如有可能,我想我會。”鳳兒虛弱地躺在床榻上,眼睛仰望著他:“每一次到這兒,我都是被迫的!”
這些話剛說完,他的臉色微變。
鳳兒沒有察覺,眼神縹緲地看著氈頂,無奈又蒼涼地笑了笑,接著說:“可是,這一次比上一次困難,”她的眼光轉到自己微微凸起的腹部:“拖著這麼笨重的身體,我不知是否還能像上次那麼幸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