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只有一條路,這條路也是自家農田的必經之路,沈迴夢到稻田時,地裡只有一個身影。
那披著蓑衣、熟練從秧苗中挑出雜草的動作,沈迴夢一眼分辨出,那人是誰。
她駐足了片刻,隨即離去。
沈迴夢前腳剛走,地裡那抹忙碌的身影就直起了腰身,默默無聞地注視著她的背影,眼神也從一點點的光亮,化為伸手不見五指的黑。
男人抿緊了唇瓣,彎腰要繼續忙碌,可低頭才發現,手裡的雜草不知何時被捏碎成團。
雜草的青汁混著泥水,滴答落進田裡。
他垂下眼睫,掩去了晦暗如墨。
這片稻田孕育不出花朵,他也註定得不到他想要的。
——
院門微微敞著,沈迴夢走進去把背篼放下,往周遭一瞧,才發現院子打掃了一遍,牆角被雨水淋溼的那些柴火,轉移到了廚房裡。
她換下來的髒衣裳,也洗好了晾在屋簷下。
沈迴夢抱著苦竹筍,走到廚房裡,張秀花正在擦拭灶臺上的水漬,瞧見她,立馬有些拘謹地笑道:“娘,您回來了,我正要準備做午飯呢。”
張秀花額頭附著薄薄汗水,袖間也微微溼潤,一看就是忙了很久,不曾停歇過。
“不用你了,你去歇會兒。”沈迴夢拿著菜刀,將苦竹筍外面的殼剝掉,一刀剁下去一分為二。
“我不累不用休息,娘,我去地裡掐點四季豆來,中午吃。”張秀花自顧自地說著,提起框子就去了後面菜園。
沈迴夢看了眼門口消失的身影,繼續低頭切筍。苦竹筍不能直接炒來吃,那樣口感苦澀,且不脆爽。
最好吃的做法是,竹筍切成片後焯水,放涼水中泡上一天左右,中間再更換幾次水。
但沈迴夢急切地想今天就吃上筍子,直接切成片用開水焯斷生,然後放進冷水裡靜置。
在這期間,她把大米淘洗乾淨放鍋裡,煮到半生不熟撈起來,剩下的湯水就是米湯。
在災難年代,米湯可是金貴物。
在這尋常年代,大家雖對米湯沒有很珍惜,但米湯喝起來清涼滑膩,用來解口渴最合適不過了,所以也都會留著飯後喝,或者當做酷暑時下的解暑飲品。
米湯泡飯,沈迴夢能吃兩碗。
她沒舀扔掉,用個大缽裝了起來,放到一旁晾涼。
家裡大個的土豆都用做種子,種進地裡去了,剩下的都是些跟鵝卵石差不多大小的,她挑了十幾個看著還不錯的,蹲在廚房門外,用碎瓷片颳著皮。
李大朗一見自家老孃在刮土豆,忙不迭地叫來李芽兒,“沒看見奶奶在忙嗎!還不快去刮土豆!”
李芽兒攥著衣角,小心翼翼地,“可是我衣裳還沒補好。”
李大朗頓時瞪大了眼,揚手嚇唬:“你去不去!”
李芽兒被嚇得一哆嗦,踉蹌著逃出了屋子,站在門口瑟縮地看著沈迴夢,有些不敢上前。
她下意識瞥了眼敞開的窗戶那裡,在對視上那雙代表著威壓的眼睛,她又是一哆嗦。
“奶,奶奶,我來幫您。”李芽兒穿著比她大好幾個尺碼的鞋子,走過來時太過慌張,腳被拌住栽了個跟頭。
下過雨的院子地面還是溼的,李家的院子也是土院壩,並沒有鋪設青石板磚。
她這一摔,直接摔在了泥裡。
“蠢貨!真是笨死了!”
李大朗氣急敗壞地出來,手裡拿著聖賢書,邦邦邦地敲著李芽兒的腦袋,“叫你幫個忙怎麼就這麼蠢?事情還沒做呢先摔了,你真是蠢到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