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四娘臉上的粉,當然沒有一斤,但至少也有三兩。
這當然是喜娘們的傑作,據說有本事的喜娘,不但能將黑姑娘“漂白”,還能將麻子姑娘臉上的每個洞都填平,所以世上每個新娘子都很漂亮,而且看來差不多都一樣。
但再多的粉,也掩不住風四娘臉上那種灑脫而甜美的笑容,那種懶散而滿不在乎的神情。
風四娘畢竟是風四娘,畢竟和別的新娘子不同,就算此刻有一百雙眼睛瞪著她,她還是那般模樣。
她還是咯咯的笑著,拍著李白的肩膀,爽朗的道:“你想不想得到新娘子就是我?想不想得到我也有嫁人的一天?”
李白苦笑著,搖頭道:“實在想不到。”
風四娘雖然不在乎,李白卻已有些受不了,壓低了聲音道:“但你既已做了新娘子,還是趕快上轎吧,你看,這麼多人都在等你。”
風四娘瞪眼道:“要他們等等,有什麼關係?”
她提起繡裙,輕巧的轉了個身,又笑道:“你看,我穿了新娘子的衣服,漂不漂亮?”
李白道:“漂亮,漂亮,漂亮極了,這麼漂亮的新娘子,簡直天下少有。”
風四娘用指頭戳他的鼻子,道:“所以,我說你呀……你實在是沒福氣。”
李白摸著鼻子,苦笑道:“這種福氣,我可當不起。”
風四娘瞪起眼,又笑了,眨著眼笑道:“你猜猜看,我嫁的是誰?”
李白還未說話,新郎倌已匆匆趕過來。
他這才看清,這位新郎倌四四方方的臉,四四方方的嘴,神情雖然很焦急,但走起路來還是四平八穩,連帽子上插著的金花都沒有什麼顫動,整個人看起來,就像是塊剛出爐的硬麵餅。
李白笑了,抱拳道:“原來是楊兄,恭喜恭喜。”
楊開泰一看見他,就怔住了,怔了半晌,好不容易才擠出一絲笑容,也抱了抱拳,勉強笑道:“好說好說,這次我們喜事辦得太匆忙,有很多好朋友帖子都沒有發到,下次……”
剛說出“下次”兩個字,風四娘就踩了他一腳,笑罵道:“下次?這種事還能有下次?我看你真是個呆脖子鵝。”
楊開泰也知道話說錯了,急得直擦汗,越急話就越說不出,只有在下面去拉風四孃的衣袖,吃吃的道:“這……這種時候……你……你……你怎麼能跑出轎子來呢?”
風四娘瞪眼道:“為什麼不能,看見老朋友,連招呼都不能打麼?”
楊開泰道:“可是……可是你現在已經是新娘子……”
風四娘道:“新娘子又怎樣,新娘子難道就不是人?”
楊開泰脹紅了臉,道:“你……你們評評理,天下哪有這樣的新娘子?”
風四娘道:“我就是這樣子,你要是看不順眼,換一個好了。”
楊開泰氣得直跺腳,喘著氣道:“不講理,不講理,簡直不講理……”
風四娘叫了起來:“好呀,你現在會說我不講理了,以前你為什麼不說?”
楊開泰擦著汗,道:“以前……以前……”
風四娘冷笑道:“以前我還沒有嫁給你,所以我說的話都有道理,連放個屁都是香的。現在我既已上了花轎,就是你們姓楊的人了,所以你就可以作威作福了,是不是?是不是?”
楊開泰又有些軟了,嘆著氣,道:“我不是這意思,只不過……只不過……”
風四娘道:“只不過怎樣?”
楊開泰用眼角偷偷的往後面瞟了一眼,有幾十雙眼睛都在瞪著他,於是他的臉紅得都快發黑了,悄悄道:“只不過你這樣子,叫別人瞧見,會笑話的。”
他的聲音越低,風四娘就喊得越響,大聲道:“笑話就笑話,有什麼了不起,我就是不怕別人笑話!”
楊開泰臉色也不禁變了。
他畢竟也是個人,還有口氣,畢竟不是泥巴做的,忍不住也大聲道:“可是……可是你這樣子,要我以後怎麼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