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孫兄妹瞧見武玄霜回首車中,低頭說話,雖然看不見車中人面,但亦猜得到定是李白無疑,心中均是一怔:“難道殿下竟然給這個妖婢迷惑了?”
聽她話語,瞧她神氣,竟是滿不把比劍當做一回事,而是心神另有所屬,只顧照料車中的病人。
兩兄妹又怒又氣,不約而同的展開最辛辣的攻擊招數,運劍如風,雙劍連環急攻。
武玄霜依然頭也不回,只是凝視李白,用溫柔的目光撫慰他,唯恐他被外物亂了心神,以致加重傷勢。
李白很感激,漸漸如受催眠,果然不再理會她的比劍,順著她手心傳來的熱力,徐徐運氣,不過一盞茶時刻,便已氣通百穴,透過重關,比往日受益更大。
這時神智清寧,他吐了口氣,雙目張開,只聽得兵刃相交的叮叮叮、叮叮叮之擊,有如暴風驟雨。
車廂外長孫兄妹一劍緊似一劍,攻得越來越急。
武玄霜吁了口氣,微笑道:“午間的功課完了。”
她回過頭,笑著對長孫兄妹道:“峨嵋劍法,果然高明。小妹領教過了,兩位請歇歇吧。見到尊翁之時,請給我問候。我還要趕路,不敢再留兩位的大駕了。”
話語一完,勁透劍尖,往上一挑,錚的一響,登時把長孫泰的那柄長劍削去一截。
長孫泰頓時面色灰敗。
長孫璧陡然轉身,一言不發,立即跨上馬背,刷刷幾鞭,催馬疾馳。
長孫泰呆了一呆,自感無顏,跳上馬背,追妹妹去了。
李白坐起身來,靠著車廂,目送長孫兄妹絕塵而去,心頭有種說不出的滋味。既感武玄霜的柔情似水,又想起了上官婉兒,忽然驚覺,真怕自己遲早會深陷其中。
難怪有些演員在某部電影殺青之後,遲遲無法抽離角色,就是因為當時太投入!
武玄霜曼聲吟道:“君不行兮夷猶。蹇誰留兮中洲?美要眇兮宜修,沛吾乘兮桂舟。”
她借《楚辭》中《湘君》一篇的辭意,問他有什麼心事猶豫不前,是不是想念一位妙麗的佳人?若是那樣,就該催桂木做的船快走啊!
那小丫環微微一笑:“杜甫大哥,快趕車!”
李白怔了一怔,驚詫這兩主婢怎的如此聰明,竟好像猜到了自己的心事?
隨著車輪的轉動,李白的心情也越轉越亂,低聲問道:“我的琴呢?”
武玄霜道:“琴劍無恙,都在這兒。”
李白斜靠錦墊,撫絃歌道:“日居月諸,胡迭而微?心之憂矣,如匪澣衣,靜言思之,不能奮飛。”
這是詩經中的一章,寫的是一個胸懷大志的人,被群小所制,不能奮飛,又不甘退讓,懷著滿腔憂鬱,無可告語,因而有了這一篇纏綿婉轉的申訴。
若譯成白話詩,那意思就是:“問過月亮問太陽,為何有光像無光?心上煩惱洗不淨,好像一堆髒衣裳。我手按胸膛細細想,怎能高飛展翅膀?”
李白彈這章詩,正是對武玄霜問他有什麼心事的答覆。他將自己比作那位“不能奮飛”的“君子”,境況相同,情真意切,滿腔憂憤,都從琴聲中發洩出來。
武玄霜道:“還不止此吧?公子興猶未盡,我還想再聽一闋。”
李白想起了上官婉兒,不能自已,又再撫絃歌道:“綠兮衣兮,綠衣黃裳。心之憂矣,曷維其亡!綠兮絲兮,汝所治兮,我思故人,俾無訧兮。”
這一篇詩,本來是詩人睹物懷人,思念故妻的,李白卻藉此詩之意,來懷念知己上官婉兒。
若譯成白話詩,那意思就是:“綠色的上衣啊,黃色的裙裳。心裡的憂傷啊,怎能遺忘!綠色的絲啊,你親手理過。想念著我的故人啊,糾正我多少差錯。”
他想起上官婉兒去行刺武則天,只怕當真是生離死別,相見無期,不覺悲從中來,難以斷絕,琴聲彈得如怨如慕,如泣如訴。
武玄霜接過琴來,也撫絃歌道:“芳與澤其雜糅兮,羌芳華自中出,紛鬱郁其遠承兮,滿內而外揚。情與質信可保兮,羌居蔽其聞章。”
她這用楚辭《思美人篇》的辭意,答覆李白。
意思是說:“香的和臭的混在一塊兒,像君子與小人共處一朝,但傑出的香花在凡卉之中也能自別,它的芳香四溢怎也不會散消。美好的品質總能保持,美好的聲名在荒僻的地方也總能傳出去,用不著你替她心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