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甫默然,左足後退一步,架勢已立。他撩起長衣,把袍擺折在腰際,然後向對方一拱手。
這一拱手間,從典韋的方向看過去,杜甫雖立於吊橋首部的低拱處,但氣勢已然挑起得整座長天飛來的纖龍。
杜甫的拱手,十分恭敬。這是因為,他不只是對敵手之敬,同時也是對天敬,對地敬,對自己敬,並且對武功的一種尊敬。
典韋也肅然起敬,解下腰繫的繩縋,繩末上有一個彎月型的物體,呈兩角弧型,彎口利可吹毛而斷,交在右手,左手執著雨傘,傘尖錚的彈出一口尖刀。
“我用的是飛鉈,以傘刃為輔,你的兵器呢?”
在魔門無數暗器中,典韋只選擇了飛鉈來練。飛鉈是一門極難習,而且從沒有一流高手是用這種暗器式的兵器。但他選了,而且苦修。
他的飛鉈,沒有對同一個人出擊過兩次。
因為從不需要。
他問杜甫,是他尊重敵手,更尊敬杜甫。
杜甫搖搖頭,揚起手,戴著一對金色的拳套。
他的兵器,就是他的一雙手,而金色的拳套是由食神菜刀幻化而成。
就在這時候,桔林裡突然響起兩聲慘呼。
杜甫可以感覺到,桔林裡外的戰鬥有多慘烈。
以李白的狠命殺法,居然在這麼長的時間,才響起三次慘呼,而且第一次尚在林外,第二、三次已在林裡。
可知戰陣之轉移,甚至沒有兵器交擊、對敵喝叱之聲,只有瀕死的慘嚎。而且,到了第二、第三次,是同時響起的,可見不傷則已,一死二人齊亡。
所幸慘呼裡,並無李白的聲音。
不過,杜甫瞭解李白,就算他戰死,也絕對不哼一聲,除了鬥志極盛時如張弓射矢的厲嘯!
………………
殘陽如血,瀑珠幻成彩虹,架在吊橋下。
杜甫雙目平視,凝注著距離他十一尺的典韋。
典韋將手上的飛索高舉過頂,旋動起來。飛索上縋繫著的鐵鉈,每旋過一圈,就挾著刺耳的尖嘯聲。
飛鉈旋在吊橋麻索之上,越旋越急,暮色也越來越濃。
飛鉈旋得太疾,已看不見它的影子,只聽見它如密如暴雨的急嘯聲。
暮色中,典韋手中旋舞的飛鉈,就像是鬼魅的影子,沒有蹤跡可尋。
——無形的飛鉈,自己躲不躲得過?
——夜色將臨,夜幕中的飛鉈,自己更是無從閃躲……
在這俄頃之間,杜甫決定要冒險去搶攻。
可是,典韋用另一隻手徐徐張開傘,傘覆住身子,傘尖如一頭露出白牙的野獸,在暮色中等待血浴。
飛鉈仍舊飛旋在半空中,而人在吊橋上。
吊橋也在半空之間,此刻杜甫覺得自己的性命,就像這條吊橋,被殘破的麻索高懸在半空,隨時會掉落,粉身碎骨。
這兩尺的橋面,更沒有閃躲的餘地,只能後退。
但是,在兩個實力相當的高手,生死一決之際,後退是極失鬥志之事,何況在這滑漉窄橋上的急退,又哪能快得過如巨人之臂般的長索飛鉈?
——既不能閃,也不能躲,又不能進,更不能退……
杜甫突然明白,典韋引他在飛來橋上一決生死的意義。
在生與死之間,必須有一人選擇死,亦可能兩人的結果都是死……就像這譁然的瀑布傾落百丈,濺出水珠,化為深潭的壯烈前,仍串成一道夢幻的彩虹。
山風呼呼,吹送過來,吹過平原,吹過桔林,吹得吊橋搖晃如山澗上的紙鳶。
當山風吹過桔林的時候,杜甫聽見桔林裡傳來密集的四聲慘呼,緊接著是李白的第三聲大喝,以及又一聲哀號。
杜甫從心裡盤算一下,李白身上至少已有三道重創,而敵人至少死了十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