煮水的砂鍋冒出牛乳般的蒸汽,併發出“咕嘟咕嘟”的響聲,像有人藏在裡面偷水喝。
費無忌的眼睛並沒有盯著手中的茶杯,而是盯著砂鍋冒出的白色的蒸汽。誰也猜不透他在想什麼,忽然就對沈玉露齒一笑,道:“客人到來是要用最好的美酒招待。不過,小酌怡心,貪杯誤事;所以,還是茶好,好茶也能醉人。這茶是我親自摘焙,沈先生是行家,一會兒要作個評價。”
沈玉沒作聲,只是全神貫注地盯著費無忌擦拭茶杯的動作。據他所知,費無忌精通拳法,陳錚也與自己說過,費無忌的拳法通神。當年,他與白世鏡、靖老三人伏擊費無忌,三拳敗北,險死環生。
修煉拳指掌爪的人,雙手很糙,指關節粗大。但費無忌的手不同,手指纖長,肌膚如大理石紋,光澤流盈。
這是一雙很漂亮的手,絕對無法與殺人扯上關係;沒人會想到,這麼漂亮的一雙手一旦合擾之後,就會變成世上最可怕的拳頭。
費無忌許是專注太久,抬頭看了沈玉一眼,對他微微一笑,示意沈玉稍安勿躁。把茶杯浸入清水中,清洗了絲帛,開始最後一遍的清洗。
這是第三遍了。
沈玉心裡明白,這也是最後一遍。
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就流傳下來,也不知因何而出,人們喜歡把“三”作為一條底線,諸如“事不過三”,“可一可二不可再三”等等。
茶杯再髒,終有洗乾淨的時候。
費無忌洗第一遍後就很乾淨了,但他還是又洗了兩遍。
“這是一個有規矩,守規矩的人!”
這個世上,絕大部份人都喜歡守規矩的人,沈玉也喜歡。有規矩,守規矩,就說明守原則,有底線。
而一個把規矩刻在骨子裡,又不死板的人,是非常可怕的。但同時,沈玉也明白,這也是成為領袖必備的條件。
費無忌無疑是一個很合格的領袖,也是天生的領袖。而與這樣的人交朋友是作敵人,都是一件讓人高興又鬱悶的事情。
沈玉有些羨慕陳錚了,他為自己找了一個很好的敵人。打心眼裡講,沈玉不認為費無忌是陳錚的敵人,二人應該作對手。
茶杯洗好了,水也煮沸了,接下來就該泡茶了。
同樣的一絲不苟,茶衝三泡,香氣自溢。
費無忌親手斟茶,碧綠色的茶水,透著一絲金黃色,如小溪細流注滿茶杯,三兩片茶葉飄浮在杯中,上下沉浮。
二人依足的規矩,相互敬茶。茶入口中,唇齒留香,醇香而回味無窮,確是好茶。
一杯茶盡,言歸正題,費無忌放下茶杯,淡淡道:“陳錚差你送來戰貼,拿來給我看看。”
沈玉一言不發望著他,緩緩放下茶杯,從袖口掏出一封信,與信一起的還有一尊木雕。
信與木雕好似千斤重,又是絕世神物,沈玉捧在手中,畢恭畢敬,唯恐有絲毫的褻瀆。遞到費無忌面前,肅容道:“信乃候爺親筆,木雕也是由候爺親手雕刻。沈玉來時,候爺曾說,今年是個好年景,八月十五也定是花好月圓。”
費無忌面無表情,一把接過信,卻沒有開啟觀看。反倒把目光落向手中的木雕,這是一個三寸高的持刀木人。說句實話,陳錚的雕刻技術很爛,非同一般的爛,大約也就三歲孩童的塗鴨水平。
但費無忌眼中卻掠過一道驚奇的神色,先是把木人珍重地放在茶几上。木人不動如山地穩立桌上,自具一股奇異之質。沒有臉,五觀不整,但大體還是雕出了一個人樣。
費無忌目不轉睛盯著這尊似是而非,不堪入目的木人,那幽深的眼睛閃爍著懾人的異采。
木人的五觀不整,自然也看不清眼睛;但費無忌卻看出,木人在全神貫注著手中的刀。這是一口殺人刀,這木人只是隨隨便便的持在手中,破綻無數。但在行家眼裡,卻給人一種無法捉摸的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