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老伴兒死的早,有個兒子在上谷掙錢呢,常年不著家,你眼神好,幫我瞅一眼零揪,今天是幾兒了?”老太太看向板櫃上方的牆上。
零揪和幾兒,都是北方方言。
掛在牆上的日曆,每天要撕下一張,零散地揪下來,被老百姓習慣地叫零揪。
幾兒,兒化音,幾號的意思,多指農曆。
湊過去,說了日子,老太太半眯著眼睛掐著關節,專心地算了幾下,“上個月初六回來過一次,小鶴已經一個月零三天沒回來了,以前都是隔三差五,這回時間真長呀。”
說完,老太太忽然猜著問秦著澤,“小夥子,你是進院兒找水喝的吧?”
“大娘,不是找水。我路過這裡想抽根菸,口袋裡沒火了,想進來借火點菸。”說著,秦著澤麻利地從褲袋裡摸出煙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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瞅了一眼放在炕頭上的煙笸籮,裡面放著旱菸葉和一杆兩拃長旱菸袋鍋子,秦著澤抽出煙遞給老太太,“大娘,您也來一根。”
“我不抽菸卷,沒勁兒。”老太太呵呵笑著,抬起乾瘦的手擺擺,嘴裡殘留的三五個老黃牙露出來,趕緊抿嘴用唇蓋住。
“您嚐嚐嘛!這煙好抽。”秦著澤把菸捲往前送了送,親切地笑著勸道。
老太太接過來,舉起菸捲對著窗戶投進的光,眯眼望著菸捲上印的字兒,“老了,眼花得厲害,啥也看不清啦,這是中華吧。”
得到秦著澤肯定後,老太太側身伸手夠煙笸籮,“我兒子給我買過這種煙,說是可貴了,我也沒抽出多好來。”把煙笸籮夠到手裡,開始翻騰菸葉從裡面找火柴,“我這麼說,你別介意哈,我是說這種煙都是大領導和大老闆才抽得起的,我這個糟老婆子,抽慣了旱菸就像吃慣了粗糧,真要是每天每大米白麵炒肉燉魚,還真是不習慣呢,呵呵。”
沒翻到火柴。
在老太太指引下,秦著澤從外屋鍋臺上找到一盒,拿了回裡屋後先給老太太點上,再給自己點著,已經和老太太熟絡,該找話題和老太太嘮嗑從中獲得黃鶴的資訊了,“大娘,你的波稜蓋是不是磕破了,擼開瞅瞅吧,要是破了,趕緊用碘佛擦一擦,小心發炎感染,兒子不在家,你要多保重身體。”
被秦著澤這麼一提醒,老太太真就擼起兩條褲管,果然左腿波稜蓋磕破皮窨出血來,“小夥子,幫我拿一下那個藥瓶。”
秦著澤從板櫃上取紫藥水,望著黃鶴照片,“大娘,跟您合影這位是您兒子吧,長得真精神。”
用火柴棍兒夾著藥棉給老太太抹在傷口上,嘴上沒閒著,“大娘呀,您兒子做啥工作的,怎麼那麼忙呀,您身邊沒人照應太不方便了,兒子抽不出身照顧您老,要是掙錢多應該給您僱個保姆才好,這麼大年紀,一個人在家裡生活,兒子在外地能放心嗎!”
瞅了眼板櫃上放的電話機,“有事兒沒事兒要多和兒子通通電話,讓兒子知道你在家裡啥情況。”起身把藥水瓶蓋擰好,放到櫃子上,順勢坐在木頭椅子上緩緩吸了一口煙,慢慢吐出去。
老太太明白秦著澤啥意思,“唉,兒子倒不是不孝順,廠子裡當經理呢,忒忙,抽不出時間回來,經常寄錢給我,要不就讓人捎錢回來。”倒騰一口氣,繼續絮叨,“前幾天託人給我捎口信回來說,過一陣要回來接我去南方大城市,叫什麼地震特區,說那個城市可發達啦,還能住高樓大廈,出門有汽車,還說給我找大醫院,治治我的老寒腿。”
老太太透露的資訊量越來越大,秦著澤自然一笑,接著嘮,“哈哈,那大娘您真是有福氣,養了一個孝順兒子,還那麼有本事,您說的那個大城市不是地震特區,要是我沒猜錯,應該是深.圳特區吧?”
瞅著秦著澤,老太太呵呵一樂,“對對,想起來了,是深.圳,還是你們年輕人見多識廣,我們老塊塊不中用嘍,要說去住樓房,我真不待見那玩意,就我這兩條破腿,早晨下一趟樓,到了老爺兒落也爬不回去,還是我這小院兒住著舒坦,又能養幾隻蛋雞,還能種菜,瞧見沒,我那菜黃瓜都能吃了,你坐著,我去給你摘一根去。”
挪著身子要下地,老太太實誠老意的。
秦著澤趕忙起身制止,“您老別動,一會兒我自己去摘就行,謝謝您。”
“那你自己摘吧,撿嫩的,好吃。”老太太笑起來,趕緊抿嘴蓋牙。
“大娘,您兒子要接您去的那個大城市好啊,那裡的樓房有電梯,不用擔心爬樓,冬天集體供暖,又熱乎又幹淨,對您這腿有好處,您兒子真是個大孝子,越是早把您接過去,您越早享福,和很多老人比起來,您老可是幸福多了。”秦著澤微笑著很會聊天,淨撿著好聽的說,他說的倒是句句在理,聊天不能離開主題,“大娘呀,您兒子沒在身邊,那兒媳婦也不在呀?要是兒媳婦照顧您的生活也挺好啊。”
“別提了,唉,二十出頭時娶了一個,嫌家裡窮,跟別人跑了,那兒以後,小鶴再沒找過,他跟我說過他看上了他們牛奶老闆家裡的大閨女,可是年歲比人家大不少,後來那個姑娘得病了,所以到現在一直單著吶。”也許常年空巢寂寥,有人這麼熱心幫助她,還坐下來陪她嘮嗑,黃鶴他老母跟秦著澤叨叨起來,說得要多一些。
秦著澤一聽,敢情是黃鶴曾經惦記過葉見朝大女兒葉淑嫻,或許,這裡面真是因為兒女情長未果而導致黃鶴生恨,從而產生報復葉家的念頭來從而捲走鉅款跑路。
“那的確應該僱一個保姆,或者委託給朋友發小經常過來瞅瞅您,缺煤少米,幫您買一買搬一搬。”想了解黃鶴有什麼熟人,秦著澤繼續引導話題。
“哪有朋友發小,誰家都有誰家的事做,小鶴經常打電話回來,我缺東西,他就會打給商店送過來,沒有辦法的時候,我就找左鄰右舍,鄰居們都是熱心腸。”說著,老太太瞅了眼櫃上的電話,“對了,小夥子你幫我看看,這個電話是不是壞了,好多天沒人打進來,我想往外撥,眼睛花得看不清號碼。”
“我幫您看看啊。”
明知道電話已經欠費停機,秦著澤還是煞有介事地拿起話筒撥了一個號碼出去,“大娘啊,電話壞了,等您兒子回來接您,讓他找郵電局的人給您修修。”馬上又一樂,“既然接您去南方,這個電話不用了,也就用不著再花那份錢修了,您兒子說過啥時候回來嗎?要是一時半會兒回不來,我可以幫忙找人給你修一修。”“不用,開始安這個玩意兒,我就不同意,每個月花那麼老多月租,不如割幾斤五花肉燉了吃呢,壞了正好省錢。”老太太擺擺手,“小鶴沒說啥時候回來,我估摸快了,這兩天我老是做夢,一閉上眼就是小鶴,有時候還做那種小鶴被人打得渾身血了呼啦的噩夢,整的我半宿半宿不敢睡,每次我一做噩夢,小鶴就快回來了,這個夢可有準了。”
沒有跟老太太講電話壞了月租照收不誤,也沒有說夢和心電感應的關聯,秦著澤說了兩句老太太愛聽的,便告辭出了院子。
給坐在門口石板凳子上假裝打盹乘涼的葉修使個眼色,倆人一先一後原路返回到麵包車上。
三太子跟在後面,威武雄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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