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小秀才所言,只要她還活著,就不可與塵世斷絕,她曾見識過盛世真正的模樣,眼下的國朝與之相比,差之千里。而她早已習慣了那樣的時代,命運卻要她再忍受這樣的世道,實在是殘忍。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讓一切,都更靠近她所熟悉的一切,儘管要為此付出許多。
趙長茹望著眼前的紡織所,想著自個兒曾經多次,想要退縮、放棄,自私地想要獨善其身,但那時的她並不比現下自在。
她目光一轉,落到離紡織所不遠的地方,那是一塊開墾一半的荒地,不久之後,那裡將建立起一所學校,專為教育紡織所女工的孩子,且不收銀錢還倒給津貼。
農家的孩子也是勞動力,他們的父母沒有錢讓他們接受教育,也不願他們浪費時間去學習,在農家人看來能守住祖上留下來的土地,便算自家的娃有本事了。
趙長茹對他們的教育觀念不能苟同,教育使人明智,也給人選擇的機會,並非農家子就一定要做一輩子的泥腿子。
“長茹!你來啦!快來嚐嚐,這餅,劉壯家的做的,新鮮口味。”
“哎呀!沒腦子的,人家長茹可是品味軒的二掌櫃,劉壯家的做的糕點,怎會還沒嘗過,這麼多糕點還堵不住你的嘴呢?快些吃完,去把那織機上的布給織完,記得洗手啊,可別蹭髒了那布,若不然扣你的工錢。”
“我若蹭髒了布,活該扣我的錢,有些人告假回家,自個兒的活交給別人做,可有扣工錢麼?”
“你們說的是啥話,左一句扣工錢,右一句扣工錢的,長茹何時剋扣過你們的工錢了?”
紡織所管事的指著那拌嘴的兩人中的一個道:“你!織布的時候偷吃,將漿果的汁水染到了布上,若不是被我恰巧看到,你還不承認呢,想要拿那髒了的布來交差,不也沒扣你的工錢麼?只罰你將私藏著的漿果交出來,讓大傢伙一道嚐個味道。”
一旁有人打趣笑道:“倒還不如扣她錢呢!她就是個好吃胚子,咱們吃了她的漿果,她可恨透了咱們。”
那人憨憨地笑著,“哎呀,快別提了,叫人難為情。”
那管事又指了另一人道:“你!八竿子打不到的親戚死了,你也要告假回家湊熱鬧,就為在席上抓兩把瓜果,這事若不是你炫耀著到處說,我原本也是不知道。但既然是知道了,自然要扣你的工錢。你就說該扣不該扣?”
那人打著哈哈,不讓那管事再說。
管事不理她,繼續說道:“但也沒扣,是長茹說咱們紡織所初建成,許多的事也還未與你們定下規矩,既然沒有定下合情合理地規矩,讓你們鑽了空子也沒理由罰你們,只讓你將從紡織所拿走的慰問金退回。”
一旁看熱鬧的眾人,笑道:“那銀錢到了她兜裡,你再讓她交回去,不和割她的肉一樣麼?她只當也是扣了她該得的錢。”
那人羞紅了臉,拍拍大腿,“天地良心,冤枉呀,我哪裡想得到,長茹這樣好心,聽說我家裡死了人,竟然還給那啥、啥慰問金的,我拿那錢也虧心,退回去正好呢。我就想回去湊個熱鬧……”
眾人笑作一片:“死了人,湊啥熱鬧……”
趙長茹無奈輕嘆。
農家人邁出家門,放眼望去都是親戚,雖然與誰都沾親帶故,但也不是和誰都是親親熱熱一家人,總有看不慣的所謂的親戚,早就日日盼著那人死了,待到那人終於死了,怎能不去看看熱鬧。
“吃完糕點,都去做事,今日的布若是沒織好,再不讓劉壯家的帶吃的來給你們了。你們以為這吃的怎麼就送到你們嘴邊了,還不是長茹想著大傢伙,這可是品味軒新出的糕點,憑你們一輩子也吃不到,今日有這口福,還得謝長茹呢。”
“長茹!你若是有空,過兩日,帶上許秀才隨我回我家去,我讓我家那口子去山裡打些野味來,讓你和許秀才嚐嚐我的手藝,我不但織布織得好,做的飯食也是極好的。”
眾人笑作一團,有人嗆聲道:“真是不害臊,長茹要去也該去我家,你那手藝,只怕長茹吃了鬧肚子呢!”
她們雖然你一言,我一語挑著別人的刺,笑著罵著,但這似乎是農家人的一種特有的和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