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長茹站在那些女子中間,“女人不只是有貞潔!你們雖不幸遭遇侵害,但幸而保有一條性命,人要是還活著就沒有被流言蜚語打倒的道理。”
“可我們……我們是被土匪糟蹋了,指不準還懷上了土匪的孽種,咱們活著只會受人恥笑!”
“我本來已經想好要一頭撞死的,可……可我想見見我家小寶……”
“……我……我也想見見我爹孃……”
“我是想見見我妹妹……我們姐妹兩相依為命,如果我死了,我妹妹該怎麼辦?若是有居心不良之人,將我妹妹騙去賣了,我妹妹該怎麼活……”
趙長茹說道:“聽著!你們有權利活下去,不為任何人,只為你們自個兒,也該好好地活下去。”
她的聲音脆生生的,卻帶著一股力量,讓人心甘情願地聽從於她。
“這世道讓你們受難,並非你們的過錯,而若是你們選擇結束自個兒的生命,那才是真的大錯特錯!世道如何,由人說了算。你們害怕流言蜚語,就拿出勇氣來對抗,而不是選擇就此了結!”
“咱們哪兒來什麼本事……”
她們都是再尋常不過的女子,不比趙長茹這般厲害,能夠開酒樓,開成衣坊,甚至與那高高在上的長平王世子也搭上了關係。
她們從前說起趙長茹是嫉妒多於讚賞的。
像她們這樣的尋常婦人,從來都是循規蹈矩地生活,對那些天生反骨的女子,是有些出於嫉妒的牴觸的。
像是趙長茹、杜眉君一般,同男子一樣在商場周旋,竟一點也不輸給男子,是女子中的少數,就像裸露在沙地裡的晶石,閃著耀眼得刺目的光。
她們從未想過要像趙長茹一般,做那些“不守婦道”的事,但此刻想象著那樣的生活,就好像一條缺氧翻了肚皮半死的魚又重新活了過來。
她們真的能像趙長茹一樣麼……
“為啥不行?誰說女子不如男!這世間迂腐的男子,將女子的貞潔看得比眼珠子還重要,他們可曾將女子看作是一個活生生的人?若他們將女子看作人對待,那麼為何只憑女子的貞潔,便來批判一個女子的好壞?難道女子除了這一副軀體,別的一切都沒有?”
眾女被趙長茹這一番話震住。
在她們聽來,趙長茹所言,已到了驚世駭俗的地步,但莫名地讓她們心底有些發熱,好似有人終於出了為她們一口氣。
趙長茹的目光掃過眾人,擲地有聲道:“不!女子同男子一樣,有智慧,有力氣!女子做詩人的有,女子做將軍的有,這世間人為之事,女子若是打定主意去做並不會比男子差。”
眾女囁嚅著,“我們……”
她們雖然也有衝動要像趙長茹一般,但她們自個兒明白,她們並沒有那個本事,光說捱罵這一項她們就比不過她。
趙長茹在九陽縣裡的名聲是人盡皆知的壞,罵她的人啥難聽的話都說過,那些冷言惡語比扔臭狗屎還要給人難堪,趙長茹竟然也都挺過來了,還越活越體面,甚至做了趙掌櫃。
“我的成衣坊正好缺女工,如果你們願意在此處做工,我讓杜掌櫃去擬字據。你們與玉衣坊簽訂契約,往後自力更生,再不用管閒言碎語。”
眾女聞言,感激涕零。她們先還為無處可去而惶然,若是能夠成為玉衣坊的女工,往後再不濟至少能夠自個兒養活自個兒,日子久了等這事過去之後,也許她們也還能去見想見的人。
趙長茹做完一番心理輔導,也有些疲倦了,回到住所,見許元景在案旁讀書。
那書案是一方矮桌,案旁放了個蒲團,許元景就跪坐在蒲團上,房中分明只有他一個人,他卻像個在夫子眼皮子底下讀書的好學生,腰背挺直單手舉著手卷仔細讀著,極為入神,就連趙長茹進到房中,竟也未有察覺。
趙長茹眸中閃過一抹狡黠,悄聲依偎上去,從後一把將他抱住,自他手肘處探出頭來。
許元景笑了笑,放下書卷,扶著她的頭,讓她的脖子不至於受累。
趙長茹仰面望著她,半晌,幽幽問道:“相公,若我失身於土匪,你也會在意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