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映雪垂下眼,面上飛過兩抹羞紅。
她方才自說自話的模樣,必定一副蠢笨模樣。
先前誤以為雷風公子便是青雲居士,現下竟又將與青雲居士合力作畫的雷風公子當作青雲居士的夫人,還那般口無遮攔地說出來!
幸而雷風公子大度不與她計較,若不然……
“在下與青雲之拙作,幸得蕭姑娘慧眼賞識,只是那畫——”
趙長茹故作遲疑。
現下她為那《錦鯉圖》之主,若是她輕易便點頭,應許將那《錦鯉圖》賣出,豈不讓那《錦鯉圖》掉價。
這畫作藏品之屬,價高價低全然見仁見智,許是有人千金為求一副稀世名畫,有人卻覺區區一張紙用來生火都嫌燒得太快。
也因此一副畫作的價值不只這幅畫本身,這其中可操作的溢價空間極大。
例如,畫作乃畫作者絕筆,遺世孤品,畫作的身價許是便能翻倍。
有言在先,畫家最悲慘的境遇,便是生前所畫之作賤如土,死後所留畫作值千金。
現下已坐實那《錦鯉圖》的畫作者——“青雲居士”確有其人,並且身體康健地就站在她身邊,便也沒法用“遺世孤品”之名來給《錦鯉圖》抬價,但卻可以從雷風公子這個畫作所有者的態度上大做文章,將《錦鯉圖》塑造成雷風公子不願輕易割捨的心頭好,這再談到賣畫的價格時,才好抬價不是?
那日在閒雲堂中,她見著那畫得潦草的《鬥雞圖》,輕而易舉便賣出二百兩銀,賭氣想著這《錦鯉圖》也得叫價二百兩以上。
現下蕭家這小姑娘想買那畫,以雲澤蕭家的家底,區區二百兩自然不在話下。
她便裝一裝,演一演,讓這蕭家小姑娘心甘情願地掏二百兩銀買畫,買完還覺著特別值當,多好!
趙長茹藏在面具下竊笑。
像她這般顧及買家消費情緒的良心賣家可是不多見。
其實,趙長茹是以防萬一,怕自個兒直接叫價二百兩,會讓人覺著獅子大開口,雖然對雲澤蕭家的小姐來說,二百兩銀錢算不得大數目,但也免不了會讓小姑娘覺著,買下一幅無名之輩所作之畫,便需花費二百兩銀錢,實在是有些不值。
就像後世,在景區出遊的旅客,會以十元一瓶的價格,買下景區之外售價兩元的瓶裝水,雖說這一瓶水,定價十元或是兩元,對於遊客來說都能承受,但以十元的價格買下自個兒預期定價兩元的瓶裝水,難免心中會升起些被人“坑”了的負面情緒。
但同樣的一瓶水,若它是賣水人自個兒留著,並不打算賣出的最後一瓶水,在只此一家別無二店的情況下,這一瓶水用十元的價格買下,也會讓人覺著值了。
要說為何?許是因人與人之間的共情。
我渴了,想喝水,你渴了,也想喝水。
因為我正渴著,於是更能體會你渴著的感覺,於是那一瓶原本該屬於你的水,我若買來解除自個兒的口渴,便需得讓你付出繼續渴著的代價,而那溢價的八元,在這樣的情況下,一瞬便變得合乎情理。
正如此時,趙長茹有畫,蕭映雪無畫。
趙長茹故作捨不得,蕭映雪又迫切想買。
這二百兩的價報出口,報得比蕭映雪預設的價低,她留一個仗義君子的好形象,報得比蕭映雪預設的價高,也因她現下表現出的捨不得,一瞬變得合乎情理。
好似她並非獅子大開口,而是真將這畫作看得那般重要。
這般,也省得蕭映雪有被“坑”了的感覺,對她生出負面情緒,繼而有損空間積攢的經驗值。
她也不想讓蕭映雪覺著她不厚道,繼而斷了這一條將來許是有用的人脈。
雲澤蕭家,可不是虛的。
若她能使些小伎倆,便銀錢,人情兩得,何樂而不為呢。
見趙長茹語帶遲疑,顯然是不肯賣畫,蕭映雪忙又道:“公子,實不相瞞,小女子求買那《錦鯉圖》,是為進獻給太后娘娘,那《錦鯉圖》中所畫錦鯉,憨態可掬,十足可愛,想來太后娘娘必定喜歡,懇請公子割愛。”
她言真意切地懇求著。
趙長茹卻只捉住“太后”二字。
若那《錦鯉圖》真讓這蕭家小姑娘進獻給了太后,那豈不是給“青雲居士”鍍上一層金,往後再有新作流出還怕難賣?
趙長茹眉梢一抖,嘴角的笑意止不住加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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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過——
趙長茹掃一眼,一旁面帶鄙夷的小廝。
那小廝便是那日隨蕭雲逸一道,在閒雲堂笑她滿嘴不靠譜的那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