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長茹看一眼同樣滿眼疑惑不解的蕭雲逸,解釋道:“數月前,在下家中初生的小牛犢,不小心弄折了自個兒的腿,若按尋常法子來處置,只需用布帶將骨折處裹上,待那骨頭自個兒長合——在下去歲便用此法子處置過一頭折腿的牛犢,那牛腿骨雖最終長攏癒合,那牛卻成了一隻跛腳牛。”
趙長茹故作鬱悶地嘆一口氣,“那牛跛了一隻腳,吃草也吃不香,養了一年也沒養出肉來,年前便讓在下殺來吃了,這剔下那跛了的一隻牛腳腿骨一看,原來那曾經骨折之處,雖是長攏癒合,卻沒能長得對位,那處一圈外凸得厲害——”
夏庭軒聽聞趙長茹所言,垂下頭去看向自個兒的腿,表情霎時變得十分難看。
他、他的腿可別也凸一圈!
趙長茹繼續道:“再說在下那折了腿的小牛犢,想著前次只是裹纏布帶,卻讓那老牛跛了腳。而在下辛苦養了那跛腳牛一年,到頭來卻連肉也沒能吃上幾口,便讓在下決心再不能將在下那小牛跛了腳。”
夏庭軒等不及問道:“那小牛跛是沒跛?”
他問的是小牛,卻將自個兒帶了進去,就怕趙長茹說跛了。
趙長茹輕笑一聲,搖了搖頭,“幸而,在下在那老農處得了啟發,用筆直結實的木棍將那小牛折了腿綁纏住,不曾想,那小牛的腿好得比從前只用布帶裹纏快得多,且那折了的腿長攏癒合之後,在下仔細摸過雖稍有凸起,卻不似先前那頭牛一般,若只是憑肉眼來看,也看不出那小牛,與別的未曾斷腿的小牛有何差別。”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
一旁的兩名小廝聽得津津有味,此時一面拍手一面問趙長茹,“雷風公子,你是養牛的?”
趙長茹掩藏在面具之下的嘴角抖了抖。
這不是重點好嗎!
夏庭軒則一眼怪異,看一眼自個兒的腿,又瞪向趙長茹,“這處置小畜生的法子,你竟然往本少爺的腿上用!”
趙長茹眉梢輕挑,理所當然道:“有何不可?這法子在樹身上用得,在牛腿上用得,在人腿上自然也用得,且有那樹、牛在前用了這法子,恰好驗證這法子是可行的,再用到人身上才算應當。”
夏庭軒一時無言,鬱悶地閉了嘴。
他堂堂府城一霸,現下是:
打,打不過。
說,說不過。
只剩滿肚子憋屈和那麼一丁點莫名的情緒,讓他連氣也氣不起來。
蕭雲逸若有所思地望著被自個兒親手解下的布帶與木棍,將趙長茹方才的話在心底細細琢磨一遍,忽如醍醐灌頂一般猛然驚醒,一瞬看向趙長茹的眼中滿是崇敬和佩服。
他情緒激昂得有些語無倫次:“公子所言……所言極是,這要用在人身上的法子,可先試用於牲畜或是草木,驗證法子可行之後,再用於人身才算應當!”
現今還不興實驗醫學,多是靠一輩又一輩老大夫,總結畢生所見所知,書寫成見聞錄供後世學醫者參考。
以經驗為主發展醫學最大的弊端便是沒有突破與革新,或是說突破與革新將付出的代價十分巨大。
只有在不斷的試錯中總結經驗供後人使用。
而那些試出的“錯”,便是一條又一條活生生的人命,但這並非有意而為之,至少明面上並未曾有學醫之人,公然豢養藥奴或是做人體試驗,只是從某人誤食某物導致病症,或是混吃某物與某物而害命,這些悲慘的事實之中總結出經驗。
就連現今的大夫,研習醫術也這般,用藥多是尋著醫書之中的方子,對症下藥,若是遇上少見的病症,不曾在醫書之中見過,便也多是束手無策,只能連猜帶蒙地開方子,若是一貼藥吃下去,藥到病除便可成為後人能學的經驗,若是藥到命喪也只能算那人倒黴。
趙長茹一席話點醒了蕭雲逸。
這用在人身上的方子,便可先在牲畜身上用,且不說能不能治病,好歹能知配出的藥會不會有毒……
趙長茹乾笑兩聲。
其實就是小白鼠實驗法,讓她東拉西扯地說了一堆,倒真將蕭雲逸給糊弄住了。
可對蕭雲逸來說,這絕非糊弄!這完全是“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的效果。
他此時已是認定,“雷風公子”之醫術必定十分厲害!
蕭雲逸已完全忘卻趙長茹村婦的身份,而將趙長茹看做一本活醫術,急欲向趙長茹請教,許元景的傷如何轉瞬之間便痊癒的。
趙長茹編一個故事,已是絞盡了腦汁,哪能招架得住他再問,於是連忙將話頭一轉,轉向被幹晾在一旁的夏庭軒,“蕭公子,先為夏少爺治腿要緊。”
蕭雲逸猛然驚醒,向臭著一張臉的夏庭軒致歉,便仔細檢視他腿上的傷勢,片刻,他檢視完之後,語氣平緩地說道:“夏少爺安心,你這腿並無甚大礙,只是舊傷尚未痊癒,今日這一撞,又恰巧撞在舊傷上……”
夏庭軒挑眉問道:“本少爺的腿不會廢?”
他上揚的尾音隨他那一雙眼一齊射向趙長茹,連帶著牙關也都咬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