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希伯恩站在原地,靜靜地看著兩人離去的背影,臉上掛著的笑容慢慢地淡了下來,和希希莉婭如初一致的淺綠色眼睛裡滿是苦澀。溫暖的陽光傾灑在他身上,卻讓他感覺不到任何暖意,只覺得有無盡的寒意從腳下蔓延上來,步步成霜。
他好像永遠在做一個目送者,始終自持又冷靜。不管那頭被壓在心底最深處的欲獸嘶喊得有多猛烈,他永遠清醒地提醒自己:他不僅僅是亞希伯恩,他還是希希莉婭在這個世界上唯一信賴的親人,是凱萊爾的守護者,是路易斯家族的傳承人。
他還有好多好多事情要做,這樣的身份和性格,讓他自出生就要比旁人多一份擔當,他必須負重前行。
但是有的時候,亞希伯恩確實很羨慕祁止,羨慕他的瀟灑,羨慕他擁有為一個人放棄所有的勇氣。這也許是他畢生都不可能擁有的東西。
亞希伯恩伸出手掌,有柔和的光線雀躍在他的掌心之上,是和他作為血族的時候完全不一樣的觸感。他把手握成拳頭,嘗試著去捕捉那一抹明亮的光線,卻只抓住了一手的黑暗。
他突然就有點明白了。
一個人是無法擁有一道彩虹、擁抱一夏天的風的。就像是夜晚懸掛在天際的明月,終其一生,都沒有一個人能有一刻、哪怕一秒鐘去擁有它,但這並不會影響它出現在你的人生裡,然後照亮你。
亞希伯恩鬆開拳頭,任由陽光在他的指間穿過。突然開口:“我沒猜錯的話,你也想變成人類是吧。”
大長老被猜中心事,難得臉上露出了一抹類似於窘迫的神情。
“其實你猜的很接近了,這麼多年,你一直在尋求的答案就藏在那首預言童謠裡。”
大長老的臉色凝重起來,眼睛中明滅變換不定,帶著幾分不確定地看他:“難道就是...”
“沒錯,向死而生。”
剩下的話亞希伯恩替他說了出來:“其實你自己心裡也明白,血族的現狀已經奄奄一息,任由多大的本事都無力迴天了,對吧。”亞希伯恩緊緊地盯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像把重錘,一下下敲擊在大長老的心裡,震耳欲聾。
“不僅僅是因為血族低下的生育、繁殖能力,還因為人心日漸的鬆散。再兇猛的猛獸在籠子裡關久了,就會被磨平了稜角,就算有一天能夠破開外面那道屏障,擁有再次返回人類世界的權利,血族也再無法重拾過去的榮光,登上食物鏈的頂端,創造一個全新的‘黃金時代’了。
而你作為最有資歷的長老,你明明知道這一切,卻無能為力。你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幫著那群鼠目寸光的血族,隱瞞所有可悲的現實,你只想在自己的有生之年,將血族表面上的平靜和諧維持好,為此,你不惜去犧牲一個小小的公主,我剛剛所說的全對吧,大長老?”
亞希伯恩一句句的逼問,讓他不禁步步後退,直到後背貼上冰冷的牆壁,才恍然回過神,一摸額頭,摸到一手的水痕,竟然是被嚇出了一腦袋的冷汗。
被亞希伯恩仿若洞悉一切的眼睛盯著,大長老這個時候才意識到,這個從小就送到長老會、可以說是由自己一手養大的孩子,已經成長成現在這副聰慧過人、不容小覷的模樣了。
大長老突然摸著鬍子,微微點頭,幾分欣慰地笑了笑:“不愧是我一手養大的孩子。”
亞希伯恩平淡地扯了一下嘴角,看著面前這個亦師亦父的老者——他是他的“父者”,他陪伴在他身側的時間甚至比父親路易斯公爵更多。
但這並不意味著,亞希伯恩就可以原諒大長老對希希莉婭的威脅逼迫,他沒有辦法想象,如果這一次,自己的冒險嘗試失敗了,希希莉婭將會面臨什麼的未來。
“我們談談吧。”亞希伯恩主動提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