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校
“怎麼才回來?”
宋懷玉幾乎踩著陳送的話腳開口,剛睡醒的腦子整個都是懵的,話剛出口才看見陳送手裡的超市袋子,和裡頭明顯不輕的食物。
宋懷玉踩著拖鞋過去,從陳送手裡接過購物袋擱在茶幾上,看見陳送滿頭的汗,找遙控器把空調開啟。
陳送垂眸,站在玄關換鞋,聽著宋懷玉翻動塑膠袋發出的嘩嘩聲,盡可能讓自己平靜下來,並且把震耳欲聾的心跳聲歸咎於外頭炎熱的天氣,“我看快飯點了你還沒醒,就出去買了點吃的,正好把回頭我自己在家的午飯也買了。”
宋懷玉應一聲,早上被她遺忘在洗衣機裡的衣服已經被掛在陽臺上,柔順劑的味道被空調風帶進來,她把陳送買的菜和速食分門別類地放進冰箱和儲物櫃,“零花錢還夠嗎?”
“夠,我拿的超市購物卡。”
陳送仰頭喝下一整杯水。
“行,去坐著吧,晚飯我弄。”宋懷玉把廚房燈開開。
陳送倚在冰箱門上看著宋懷玉把圍裙套上,正準備反手繫上繩子的時候她接過去,站在宋懷玉背後打了個漂亮的蝴蝶結,勾勒出宋懷玉纖細的腰線。
陳送盯著宋懷玉垂下來的發絲,聞見淡淡的小蒼蘭精油味道,“戚老師在群裡發了住校通知了。”
宋懷玉又愣了一下,家長群一向關靜音,剛看時間的時候似乎看見一閃而過的艾特群成員的紅色標識,但還沒來得及點進去看,“要強制住校了嗎?”
北市一中和邯城一高的規定不一樣,宋懷玉在邯城一高上學的時候還是強制住校,自然知道住校的時間安排有多緊,陳送再開學就是高三,北市一中要求住校似乎也無可厚非。
陳送退後一步,“不是強制,自願的。”
宋懷玉扯了扯圍裙邊角,把袖子挽到手肘,廚房裡沒有陳送中午吃飯的痕跡,她隨手拿了把芹菜開始掐葉子,“那你要去嗎?”
新鮮的芹菜汁液的味道改過小蒼蘭,陳送抽了抽鼻子,從她身後繞出來站在她身邊,跟她一起薅芹菜葉子,但她顯然心不在焉,一根芹菜幾乎被薅禿之後才開口:“沒想好。”
陳送已經為了住校的事情考慮一下午了。
平心而論,集體生活對她而言不是什麼困擾,但最重要的是宋懷玉。
繼續在家裡和宋懷玉朝夕相處,和住校之後屈指可數的假期,似乎哪一個對她來說都不是最好的決定。陳送想著,又掐下一片葉子。
宋懷玉以為她只是在為高三陡然上升的任務量和壓力煩心,忍不住露出一個笑容,她從陳送手裡拿走那根快被她折磨得不成樣子的芹菜,“不想住也沒關系,高三很簡單的,不用給自己那麼大壓力。”
指尖滑過她手心,留下一道熾熱的痕跡。陳送悄悄收緊拳頭,扯了扯嘴角。
“那我還是去住校吧。”
沾著水珠的菜梗滑進鍋裡,迸濺出噼裡啪啦的聲響,陳送的聲音隱進油鍋裡的動靜,宋懷玉大聲應她,抬手把抽油煙機開啟,機器運作的聲音蓋過了背後的動靜。
陳送看著宋懷玉的背影沉默了良久,轉身離開。
接下來的日子過得漫不經心。盡管宋懷玉提出自己可以隨時幫忙,但齊媽媽仍然一手操辦了葬禮的所有事項,只在葬禮的前兩天給宋懷玉轉發來了訃告,地址和十幾年前齊頌的葬禮如出一轍,甚至是同一個禮堂。
葬禮上的人不多,除了宋懷玉都是姥姥的親戚,來的幾個中年女人是齊媽媽的表姐妹,攙著家裡和姥姥同齡的老人,老人反而豁達很多,站在棺材前跟自己的老姊妹告別,然後和齊媽媽擁抱,道一聲節哀。
宋懷玉是靈堂上唯一一個外人。
在葬禮結束的時候,齊媽媽當眾公佈了姥姥和自己的遺産處理方式,都統一捐到了慈善機構,用於扶養被丟棄的女嬰或是資助山村女孩上學。
來參加的人群寂靜無聲,宋懷玉夾在穿著黑白衣服的人群裡看臺上的齊媽媽。
結束之後,宋懷玉去了墓園。
齊媽媽給姥姥挑選的墓地也在這裡,但沒跟齊頌挨著,齊媽媽提起這個地方的時候甚至露出一個笑,說這個地方“風水好”。
宋懷玉其實不懂風水。
她在齊頌的墓碑面前蹲下,指尖擦過照片上落下的灰塵,女孩的眼睛重新變得清晰笑顏依舊。
“姥姥馬上就能見到你了。”宋懷玉說。
齊頌留給她的禮物盒還完好無損地放在臥室的抽屜裡,給照片定做的相框前兩天剛到,宋懷玉把照片裝裱好,跟禮物盒放在一起。
宋懷玉一直沒有下定決心拆開盒子。
這或許算是一種逃避。
八月的太陽在頭頂灼得人眼疼,空氣粘稠的幾乎靜止,宋懷玉擦過順著眼角流下的汗水,拍了拍堅硬的碑石,“我走了,回頭再來看你。”
北市一中暑期補課被人舉報,又走了特殊渠道通知八月十五開學,兩個月的暑假被壓榨成一個月,同學群裡都在怨聲載道,褚琮之倒是接受良好,發訊息問陳送住校要準備什麼。
陳送的行李可以說是宋懷玉一手準備的,從被褥蚊帳到零零碎碎的小東西,陳送蹲在包裹前面扒拉自己疊好的床單被罩,給褚琮之拍了個照片過去,讓她參考一下還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