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p.情深不壽 素昧平生2）
暮色四合, 江川一回到筒子樓就聞到了雞蛋羹的香氣。
“回來啦。”陳婆從廚房探出頭來，四目相對時短暫地彎了下唇角，“餓了吧, 飯馬上就好。”
江川瞥了眼餐桌上那碗淋了香醋和生抽的雞蛋羹，心裡有股說不出的滋味。
其實對這個素未謀面的外婆，他一直持疑惑和懷疑態度。
畢竟這麼多年，他不僅沒見過，也沒聽他爸提過。他媽倒是提過幾回，但那時候他還很小，具體提了什麼早就記不清了。
“你媽媽最喜歡吃雞蛋羹了。”陳婆把炒好的菜端到餐桌上，“她喜歡往裡加醋, 說這樣吃著香。”
江川低頭換好拖鞋, 走到餐桌邊, 拉開椅子坐了下來。
這個行為令陳婆很意外, 也很驚喜, 立刻遞過來一個湯匙，“你都四五天不吃不喝了，這樣下去身體遭不住的。”
江川沒說話, 接過湯匙挖了一勺雞蛋羹淺淺地抿了一口。
味道和記憶中的一模一樣。
顯然她的廚藝是和眼前人學的。
陳婆見狀，立馬盛了碗湯放在他面前。她好像掌握了規律, 知道怎麼說怎麼做才能讓人聽得進去：“她以前就住南臥，屋子裡的東西我都沒動過, 就前幾天接到你爸電話時才稍微動了動，加了點樂器和日常用品，但大體還是原來的樣子。”
聞言，江川偏過頭，透過敞開的門縫仔仔細細地打量了一番臥室。
之前被樂器牆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 如今才發現這屋子裡的一陳一物都很有年代感，很多東西一看就是女孩子用的，現在幾乎都絕版了，但都保持得很好，明顯有人時常打理。
他起身進了臥室，目光掠過書架時看見了書脊都泛黃了的《倚天屠龍記》。
她喜歡讀金庸，最喜歡的就是《倚天屠龍記》裡的趙敏，江遠闊就買了所有版本的實體書，那些書現在還擺放在書房裡。
挺諷刺的。
愛早就沒了，愛的衍生還在。
江川慢慢從書架走到書桌，邊走邊細細打量，指尖逐漸從老舊的傢俱上撫摸而過，停在壓著玻璃的寫字桌上。
那個年代的人都喜歡把照片壓在寫字臺的玻璃下面，但她是例外，什麼都沒壓，胡桃木在玻璃的折射下泛著淡淡的光，襯得桌面極其幹淨。
這桌上擺著老式鎢絲燈，帶蓋的搪瓷杯，幾盒擺放整齊的磁帶和磁帶播放機。
江川的目光從磁帶上掠過，落在閉闔的抽屜上。
他拽了一下，但沒拽動。
……上鎖了。
江川回頭看陳婆。
陳婆一直沒說話，就默默跟在他身後，目光對上後輕輕地搖了搖頭：“鑰匙在她那裡。”
江川凝了凝眉，然後就像想起來什麼似的去掏褲兜，掏出來一串掛著模擬月季花的鑰匙扣。
他挨個鑰匙試了一下，用其中一個生了鏽的銅鑰匙開啟了這個抽屜。
拉開抽屜的那一刻，一股發了黴的味道迎面撲來，露出裡面摞起來的七八十年代那種封皮很簡陋，簡陋到只是一張薄皮紙的日記本，還有一些加了塑封的照片，和一個手工麥稭盒。
江川眉尾微動，心道，她確實有手寫日記的習慣。
葬禮過後，他翻遍了她的房間，卻沒找到一頁日記，問過管家才知道她把所有日記都燒了。
那晚煙霧報警器響了，驚動了江老太爺，她還因此被罵了一頓。
江川抽出壓在最底下的那本日記，開啟臺燈，坐在寫字桌前看了起來。
從字跡來看，這應該是念小學時寫的，字型初有筆鋒，寫的東西也比較隨意，有時候一個月會記好幾天，也有幾個月一篇日記都沒有的時候，時間跨度很大。
江川讀了一整晚，發現她的日記基本都圍繞著陳婆和共同生活的哥哥在記錄。
可他從來沒聽她提起過這麼一個人。
這個哥哥和她沒有血緣關系，原本是借住在隔壁的鄰居，後來母親抑鬱成疾，去世了，便被陳婆收養了。
他們兩個人算得上青梅竹馬，從小一起長大，高中時偷偷在一起了，大學也考的同一所。
直到讀到最後一本日記，讀到她和這個哥哥偷偷領了證，江川才恍然大悟——這個哥哥就是他的爸爸江遠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