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踏著夜色往回走,拐進了海角街的大坡時,他腳步一頓,看著不遠處和一個姑娘坐在一家面館擺在外面的餐桌那約會的方程,心裡那股不爽的感覺又來了。
那姑娘長得很漂亮,和方程很般配。她邊吃麵邊笑著說著什麼,方程坐在對面低頭寫練習冊,時不時回上一句。
林真真很講究,方程也被養得很挑剔,他從不吃路邊攤和蒼蠅館子,也不許方清珏吃,沒想到竟然會對女朋友破例。
江川睇了他一眼,也停下了腳步,兩個人肩並肩地站在樹下觀望。
那姑娘說拌麵很好吃,極力推薦方程嘗一嘗,方程就接過筷子吃了一口,吃完用力點了點頭,然後三口幹光剩下的面。
方清珏:“……”
江川:“……”
那姑娘也挺無語,一言難盡地看著方程:“你都吃完了我吃什麼?”
方程低頭繼續做題,無所謂地說:“你再叫一碗。”
話音一落,姑娘摔了筷子,走了。
方程拿著練習冊追上去,問她到底怎麼了。姑娘說:“方程,你今年都十九歲了,居然不懂什麼是分享,你究竟是怎麼長大的?”
方程握緊了練習冊,指尖微微有些泛白,“我再給你買一碗……”
“我真是對牛彈琴。”姑娘瞪了他一眼跑了,方程立刻跟在後面追。
等他們都跑遠了,方清珏才冷著一張臉繼續往前走。江川看著他,眸光明滅變化一番,抬手向上指,“你聽,它們在那嘰嘰喳喳地說什麼呢?”
方清珏順著他指尖看過去,見他們頭頂的電線杆上有好幾只跳躍的麻雀。
“我哪知道。”
“我知道。”江川笑著說,“麻雀媽媽問小麻雀要紮什麼發型,小麻雀說啾啾,啾啾,啾啾。”
方清珏:“……好冷。”
“那你可憋住了,千萬別笑出來。”
不知道為什麼,他本來沒有笑意,聽見這句話卻莫名其妙地哼笑了一聲。
“哎,這就對了嘛。”江川說,“開心也是一天,不開心也是一天,那為什麼不開開心心的呢。”
方清珏沒說什麼,手插進兜裡拐進了右手邊的巷子。兩個人走到一棟別墅門口,江川停在鐵門外,說:“有不會的題隨時問,找我也行,發微信也行,不用非得攢到十幾二十道的時候才來問。”
“嗯。”
江川點頭,“進去吧。”
方清珏看了他幾秒,感 覺說再見有點矯情,就直接進院了。一進屋,他直朝冰箱走過去,看著那盤沒動過的油爆蝦,心想,原來方程是會愛人的。
他知道怎麼對一個人好,也會包容,會讓步,所以這十六年來他只是不想對自己好而已。
此時此刻,方清珏才知道,為什麼面對方程的示好,他總是這麼別扭,也終於明白他到底在不爽什麼。
他在下意識計較。
他希望方程是發自內心對自己好,不是因為意識到林真真的偏心而有所愧疚,更不是因為愛心泛濫。
但他們早就因為林真真的區別對待産生了隔閡——方程不可能不愧疚,他也不可能不計較。
他們之間的隔閡無法消弭,就像日月同輝卻無法靠近。方清珏拿出那盤已經不新鮮的油爆蝦,轉身倒進垃圾袋。
其實也沒什麼。
即便方程是他哥,也沒義務一定要對他好。
方清珏終於明白,血緣關系並沒有想象中的那般重要,也沒想象中的那麼天經地義,至少它沒有令他們之間的兄弟關系變得比其他人更親密。
實際上,方程和江川,和胖子,和他認識的任何一個人並沒有什麼不同。什麼哥不哥的,只不過是一個稱呼而已。
他拎著垃圾袋走出去,將東西扔進室外垃圾桶,那一下扔得很重很重,彷彿被扔掉的不只是一盤蝦。
然後他轉身往回走,步伐沒有遲疑,一次都沒有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