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只得要,這只比較快。”
這人哪有一點苦行僧的樣子,都要騷出太平洋了,要不是往津海的車不好打,他還真不願意搭這個車。
方清珏將座椅放低,躺下去閉上了眼睛,一副不想再搭理人的模樣。
江川試著拋了幾個話題都沒人理,便拍了拍他的胳膊,委屈巴巴地說:“理理我唄。”
方清珏紆尊降貴地睜開了眼睛,抬手降下車窗,海風霎時湧了進來,帶進來一股鹹濕氣息:“空氣都要被你的話擠沒了。”
江川:“……”
他沒什麼辦法似的嘆了口氣,從兜裡掏出一板藥,“那你吃完藥再睡。”
方清珏接過藥就著礦泉水喝下去,然後降上車窗,閉著眼睛繼續假寐。
車廂內連車載音樂都沒放,靜得能聽見呼嘯而過的風聲。轎車順著沿海公路駛向隔壁市,踩著暮色開進一個灰頭土臉的舊小區,停在某棟樓下。
方清珏根本沒睡著,車一停就睜開眼睛下了車。他爬上五樓,按照地址敲了敲門,一個有些粗獷的男音從門裡傳過來:“誰啊?”
“快遞。”
踢兒踏的腳步聲漸漸靠近,停在門口,然後門被開啟了一條縫,淡淡的酒糟味順著門縫飄了出來,鑽進方清珏的鼻腔。
他噤著鼻子,抬手抓住門板將門徹底拉開,與站在門後的男人打了個照面。
看清彼此樣貌的一瞬間,兩個人都不約而同地怔住了。
看真人和看照片的感覺不一樣,看見男人的一剎那,江川也很明顯地愣了一下。
這兩個人長得實在是太像了,像到他都分不清方清珏究竟是更像林真真,還是更像這個人。
“他臨死前千叮嚀萬囑咐一定要把這個給你,”方清珏將信和照片一起遞給他,“信我送到了,看不看隨你。”
男人垂眼看著信,並沒有立刻接。他沉默了一會兒,聲音忽然低了下去,像是突然就沒有了說話的力氣,“他……什麼時候走的?”
方清珏譏笑道:“他給你寫了那麼多封信,就是想在臨死前見你一面。你始終不肯來,既然這麼恨他現在又假惺惺地問這個做什麼?”
男人被他的冷嘲熱諷激紅了眼眶,握著門把的手臂也暴起一根根青筋,“難道我不能恨他嗎?”
“你恨他?”方清珏像是聽見了什麼天大的笑話,他逼近一步,略帶譏諷地問:“你有什麼臉恨他?”
也許是因為身高優勢,他明明比男人小了幾十歲,卻在氣勢上完全壓倒了對方。
“是,他當初被逼著離開了你去結婚生子,這點確實對不住你,但他後來替你做了十五年的牢!”
方清珏咬著後槽牙,每一個字都說得十分用力,像是在為方一航不平,“十五年,整整十五年!他欠你的早就還清了!”
男人聽著聽著就抿起了唇,下頜繃得很緊,繃出一道淩厲的曲線。
“他進監獄的時候你跑了,出獄後你又來找他。你們兩個人愛怎麼糾葛不清那是你們的事,禍害別人幹什麼?我媽欠了你什麼,又欠了他什麼?”
“你以為你媽是什麼好東西?”
林真真就像是一個雷區,瞬間將男人強壓著的情緒點燃,聲音也高了起來,“是她趁你爺爺病危逼你爸結的婚!她這是咎由自取,怪不得別人!”
這幾句話聽得方清珏攥緊了拳頭,捏得骨節咔咔作響。他用力將信砸向男人,一個字一個字地質問:“那、我、呢?”
壓抑了多年的情緒突然爆發,像海嘯般洶湧,方清珏揪著男人的衣領,失控地大聲喊:“我他媽應該恨誰?你們互相傷害為什麼要拉我陪葬?你知道我自出生以來過得是什麼樣的日子嗎?”
他歪著頭,用食指一下下點著自己的臉頰,眼睛瞪得溜圓,聲音幾近咆哮,“你知道我他媽有多恨這張臉嗎!”
男人被他吼得懵了一瞬,隨後就笑了起來。一開始笑聲還很低,後來越笑聲音越大,笑聲分外蒼涼:“恨誰?當然是恨你爺爺啊,是他一心想要抱孫子,不然你以為你有機會出生?”
方清珏猛地將他推開,男人被這突如其來的一下推得坐在了地上。
“舅舅。”
男人聞言一怔,抬起眼簾愣愣地看著方清珏,眼裡參雜了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但方清珏那雙微微泛紅的眼裡只有鄙夷,居高臨下的目光就像在看一堆垃圾。
“你真讓人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