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賓客來得好快,快到就像他們一直在暗處監視,等待這一天。
幾乎是葬禮開始的立刻,門口就湧進來一大群人。
時流想起謝不秋曾經說,這老兩口是退休的教師。
來的應該是他們的學生。
中年人、青年人、甚至是少年人都站在一起,穿著相似的衣衫互相問候,察覺出對方都是老太太曾經的學生後,竟彼此露出心照不宣的神情。
青年人說問少年學生什麼時候發現老太太不是瞎子的。
少年說,早就發現了,早在我這個年紀,入學第一天就發現了。
中年人問,你們都沒有揭穿過她嗎?
青年人和少年人說,哎呀,誰會相信呢。
葬禮不像弔唁,更像敘舊,學生們聚在一起,發現彼此竟都有著相似的經歷,一時間,沒人在意雨棚中央的棺材,都絮絮叨叨說著學生往事。
時流為了聽清楚,下了樓,走進雨棚的瞬間,他大為駭然,後退一步。
戴著白紙面具的少年人、青年人、中年人都不約而同轉頭看他。
那一張張相同相似的白紙臉上,摳出兩個黑黢黢的洞當作眼睛。
好在他們並沒有在意時流,很快又扭過頭彼此交談。
時流豎起耳朵聽著,發現這場葬禮根本就是對老太太的控訴現場。
成績不好沒送禮被無視為透明人,被霸淩時老太太假做瞎子路過。
眾人議論紛紛,老頭子臉上出現怒容,卻又無法說些什麼。
眾人發出噓聲,以為老太太年老後是真的瞎了。
時流聽著,突然笑出來。
無數白紙面具下的眼睛又轉向時流。
時流連連擺手,表示不是故意笑出來的,只是他知道,老太太沒瞎而已。
天色漸漸晚了,白紙面具如遊蕩的幽魂,飄出小院。
時流慢慢走出去。
走到老太太摔倒的地方,腳腕不可抗拒地偏斜。
後腦勺重重砸在地上,時流聞見血腥味,模糊的眼中,看見死去的老太太站在葬禮棚中央看著自己。
“謝醫生啊,這邊出車禍了,你快來看看!”
“好的。”
醫院外的急救車上推下來幾個魚頭怪。
魚頭怪躺在擔架,魚鱗炸裂,鰓艱難細微地張合,即使如此還在向對方吐唾沫,白花花的唾沫在空中飛舞,裹著氣泡變得如密集的白色魚卵。
也沒差別,都是用子孫問候對方。
魚頭人說著謝不秋聽不懂的語言,身上帶著潮濕血氣,唾沫落在謝不秋手背上,他置若罔聞,好似全然沒有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