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覺到霜色睫毛翕動,容晦就立即收回視線。
迎上彷彿又暗淡了些的茫然霧藍。
“好點了嗎?”容晦說,“你被項圈注射了麻醉劑,昏過去了,我讓江……我讓人給你注射瞭解藥。”
他看見藍眼睛微彎,疲倦,柔和,似乎並不關心更多細節,只是輕聲答話:“謝謝。”
容晦皺緊眉。
他扶著柔軟冰冷的頭頸,拿過幾個靠枕,讓宋汝瓷倚靠在上面。
這麼做的時候,他隔著襯衫布料,能摸到凸出的單薄肩胛,隨呼吸微弱翕動,幅度很緩,像被銀釘刺穿的藍灰蝶最後慢慢拍打翅膀。
套房裡變得極為安靜。
只有呼吸聲,一個人的呼吸——容晦低頭,垂在身側的手攥緊,躺在沙發裡的人連胸口起伏都很不明顯。
江歧渡說,他和虞妄在一起的時候,虞妄已經開始接觸酒精,並且使用一些提供快感、號稱能把抑鬱“一掃空”的特效藥物。
之所以說起這個,是因為容晦質問宋汝瓷手臂靜脈上的針眼,認為存在虐待黑幕,甚至威脅要舉報。拍賣行的掌舵人當然要為自己伸冤:“他已經是商品了,每天靠我養著,我還允許他預支貢獻點買藥,還有人比我更好心嗎?”
……所以。
容晦看著這雙藍眼睛,那時宋汝瓷給他上藥,慢慢變得像個牽線木偶。
是情緒疾病和長期服藥的雙重影響?
霧藍色的柔和眼睛輕輕眨動。
宋汝瓷像是輕易看透了他,撐著手臂慢慢坐起,直接和他的想法對話:“沒有這麼嚴重。”
宋汝瓷認真向他解釋:“就只是困了。”
容晦胡亂點了點頭,不置可否,也不和他爭,只是拿過被補好的劇本:“我要準備工作了,陪我一會兒?”
他嘗試複現當年在山莊裡的情形,演技一塌糊塗,生硬異常。
幸而如今溫和的藍眼睛已經足夠寬容,不再尖刻、不再憤怒,微微彎起:“嗯。”
宋汝瓷也找到了事做:容晦隨身的包裡有些紙筆和空白記事本,可以用來寫旅行日記。
容晦挑出最精緻的一個給他,封皮是染成矢車菊藍的植鞣革,拓印亮金色字跡。他看著近在咫尺的身影,找出一點少年惡魔的影子,因為收到了漂亮禮物,藍眼睛快樂地微微亮起。
宋汝瓷選中一支嵌刻細銀花紋的鋼筆,在筆記本上認真寫字。
容晦不越界侵犯他的隱私,坐在沙發的另一頭翻劇本,心不在焉,半個字也看不進去,腦中只有江歧渡辦公室裡看到的臥室監控。
他離開臥室後,清瘦人影靜靜坐在床上,坐了十幾分鐘。
哪也沒去,一動也沒動。
彷彿已經不適應這麼寬闊的空間。
容晦也險些淪落到被銷毀過,知道拍賣行給e級商品提供的“房間”——那根本算不上房間,就是個大號盒子,沒有窗戶,來回不過幾步就能走到頭。
那些華貴的禮服,只注重視覺觀賞效果,就如同給商品裹上一層精美包裝紙,根本不管實際的穿著感受如同刑具。
被裝在盒子裡的商品,躺下睡覺時連雙腿都無法伸直。
容晦無法靜下心。
他剋制著不再追問過去的事,不進一步影響宋汝瓷的情緒,但時間快要到了,窗外天色已經熹微。
容晦無法忍受,天一亮他就得離開,而宋汝瓷回到那個盒子裡去。
容晦問:“想去劇組玩玩嗎?”
霜色的睫毛顫了顫。
正在低頭寫字的人停筆,從紙面抬起視線,望向他。
藍眼睛顯得有些驚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