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汝瓷靠在他身上,打顫的手臂靠褚宴幫忙支撐,即使是這樣,依然在每個間隙都不得不停下休息:等,那個,時候,我,陪,你,出海……
褚宴握住他的手。
褚宴似乎也需要學習防詐騙,褚宴連這種話都信,褚宴甚至有意見要給他工作的地方提,在他手上寫:先回家。
先回家,再工作。
回家也是工作。
這裡也有工作,宋汝瓷需要好好生活,需要休養身心,需要過一些很好的日子,宋汝瓷在這裡的工作明明就還沒做完,為什麼把人調走?
褚宴要向他工作的總部申訴。
宋汝瓷懂得配合玩笑,努力動了動手臂,慢慢握住褚宴的手,點頭,以具體行動支援褚宴申訴。
宋汝瓷感覺稍微好一點了。
胸口不再像是堵著什麼東西,變得輕松自由。
“褚宴。”
他試著說話:“我很好……”
聲音太輕了,褚宴託著他的頭頸,俯身想要聽清,但什麼東西悄然滑落,兩顆空彈殼碰出清脆響聲。
褚宴抬頭,望向這雙眼睛,他蹙眉,幾乎是怔神地愣了一會兒,碰了碰睫毛,宋汝瓷仍然靠在他懷裡,因為最後一刻很安心、很放鬆,眼瞳裡甚至彷彿還殘存了一點柔和溫暖的光亮。
然後這點光亮也慢慢散去,不知什麼時候,月亮墜下枝頭,不再照進微張著的淺色眼睛。
不再照他。
褚宴說:“宋汝瓷。”
他低下頭,試圖看看宋汝瓷是不是又被喉嚨裡的血阻礙呼吸,他碰上冰冷枯涸的唇。
他捧著失去溫度的人影,慢慢吮淨一些血水,再哺入空氣,寂靜胸腔隨之起伏,一旦停下,這種起伏就消失。
他用掌心覆著不再跳動的心髒。
褚宴慢慢皺起眉。
“不對。”
他說。
宋汝瓷過了什麼樣的一生?被刀捅傷的人不會因為行兇者痛悔就痊癒,被殺害的人不會因為殺人者被淩遲就複活。他對那些人的處置,不論如何,都不可能換來宋汝瓷的病好轉一分一毫。
宋汝瓷只過了五天安穩日子,只有五分鐘真正的放鬆安心。
宋汝瓷這就滿足了,被哄好了,在他懷裡望著他慢慢嚥下最後一口氣,好像過去的一切傷害痛苦都沒關系、不要緊。
失去光澤的淺色眼睛朝他彎著,彷彿幸福滿足。
“這樣不對,不行。宋汝瓷,你要一直這樣,五十年,七十年。”
褚宴說:“你要先過很好的一輩子。”
然後才能決定什麼是滿足的、什麼值得高興。
宋汝瓷應當先去看很多過去沒看過的東西,去經歷很多過去因為生病而錯過的體驗,去做喜歡的事,見很好的人,過完充實滿足的一生後,才能說“我很好”。
現在這樣不行。
褚宴抱著冷透的人影,發現自己在發抖,他不知道自己原來能這樣劇烈地顫抖。
藏在車底的小黑影子舉著兩份實名投訴,瘋狂砸上第三份到第三萬六千七百五十九份。
有什麼開始碎裂,車內的空間,地上的磚石,數不清的資料光點開始流動,碼頭鐘樓的指標以無法理解的速度瘋狂倒轉。
“宋汝瓷。”
褚宴低聲說:“你要回家。”
你要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