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儀公公小心翼翼地添了盞新茶,茶湯映出皇帝憔悴的倒影,“皇後娘娘又在佛堂跪了一整日。”
皇帝的手微微一顫,茶盞裡的水紋晃碎了那張蒼老的臉。
自從穆玄祁離宮那日,皇後便卸去鳳冠,終日與青燈古佛為伴。
曾經繁華的鳳儀宮,如今只剩下檀香與誦經聲,那些華美的珠釵錦緞,悉數封箱,再無見天之日。
“告訴禦膳房,給娘娘燉些參湯。”皇帝的聲音沙啞得不成樣子,像是許久未曾開口。
他抬手想揉揉眉心,卻摸到一道未幹的淚痕。
儀公公躬身退出時,聽見身後傳來一聲幾不可聞的嘆息:“朕...是不是真的錯了......”
若早知如此,當初何必執著於那虛妄的禮法?
若肯退讓一步,若肯成全,這皇城是否還會如此冷寂?
祁兒不會離去,玄弋不會反目,頌年不會心寒,皇後...也不會心如死灰。
他攥緊信紙,枯瘦的手背青筋暴起,喉間滾出一聲壓抑的哽咽。
佛堂的蒲團已經磨出了凹陷。
皇後跪在觀音像前,手中佛珠早已轉過無數遍,檀木珠子被磨得發亮。
燭光映著她消瘦的面容,眼角細紋裡藏著幹涸的淚痕,曾經母儀天下的風華,如今只剩下一具空殼。
“娘娘,您歇歇吧......”貼身侍女曉蘭紅著眼眶勸道,聲音哽咽。
“祁兒與翊兒......”皇後望著殿外紛飛的大雪,眼神空洞得像是被抽走了魂魄:“也不知道到何處了?”
曉蘭背過身去,悄悄拭去眼角滑落的淚水,她從小便跟著娘娘,又怎不知娘娘真正想說的,是“殿下與玄弋公子,還會回來嗎?”
這日複一日的思念與失望,終是讓娘娘連期盼,都不敢有了。
佛珠在指尖一顆顆碾過,可再多的經文也渡不了她的心魔。
她閉上眼,淚水無聲滑落,滴在冰冷的蒲團上。
若當初她能再堅決一些......
是不是現在,她能聽見祁兒喚她一聲“母後”?還有......
翊兒。
穆府祠堂內,穆頌年對著祖宗牌位已經站了三個時辰,香案上的長明燈忽明忽暗,照著他緊繃的下頜。
紀予歡站在門口,看著他挺直的背影在青磚地上投下長長的影子,沉默將時光拉得格外漫長。
若當初能將翊兒置於大義之前,是否就不會釀成今日這般結局?
他以為交出兵權、卸下匾額,便能贖罪。
可世間最無用的,莫過於遲來的悔悟。
宮燈在風雪中明明滅滅,映著這座死寂的皇城。
若時光能倒流,皇帝或許會成全那對眷侶;皇後或許會早早醒悟;穆頌年紀予歡或許會堅定的站在兒子身後......
可惜,這世上什麼都有,唯獨沒有“如果”。
夜色漸深,雪越下越大。
皇城各處的燈火在風雪中搖曳,像是無數雙含淚的眼睛,注視著這場由猜忌與固執釀成的悲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