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泉猛地捂住耳朵,但那聲音如附骨之疽,揮之不去。
他的呼吸變得急促,眼前浮現出父親醉酒後猙獰的臉,還有那些落在身上的拳腳。
每一次捱打,父親都會重複同樣的話:“死的為什麼不是你?沒有你你娘就不會死......”
雪不知何時又開始下了。
炎熠回來時,只看見雪地上殘留的腳印,他望著之前冷泉站過的地方,胸口像壓著巨石。
“你不該這樣。”雲覺不知何時出現在身側,這麼多年了,第一次主動與金珀之外的人說話。
炎熠抬眼,看見雲覺難得露出不贊同的表情。
“他今天一直在看你。”雲覺再次開口。
炎熠失笑著:“然後呢?他看我,我就得貼上去?再給他推開我的機會?”
他捏緊著手中長劍,慢慢環胸而立,似是在掩飾著什麼:“雲覺,我累了,也受夠了。”
“我知道。”雲覺點點頭:“可是,冷泉並不是故意的,也不曾玩弄你,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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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泉的童年始於一場血色黎明。
那年隆冬,他母親在破廟的草堆上掙紮了三天三夜。
接生婆後來告訴街坊,那孩子出生時裹著胎膜,像裹著層半透明的血衣。
當最後一聲啼哭劃破黎明時,産婦身下的枯草已被血浸透。
“是個討債鬼。”父親踹開廟門時,接生婆正用稻草繩紮緊臍帶。
男人身上還帶著賭坊的戾氣,酒氣混著血腥味在破廟裡彌漫。
他盯著那個渾身青紫的嬰兒,突然抓起供桌上的香爐砸向牆角:“剋死親孃的災星!”
這個稱謂從此如影隨形。
冷泉第一次明白“災星”的含義——
是在臘八節那日,鄰居家蒸糕的香氣飄進柴房,他偷舔了一口結冰的糖罐,當天夜裡那戶人家就遭了走水。
父親掄著燒火棍把他踹進柴堆:“看見沒有?沾上你就得倒血黴!”
後來,他在賭坊後巷撿到半塊芝麻餅,還沒嚥下去,就聽見父親在院裡慘叫——討債的剁了他兩根手指。
男人滿手是血地沖進廚房,抓起他的頭發往灶臺上撞:“怎麼不克死你自己?!”
最深的傷疤在左肋下。
那是一次尋常不過的捱打時,村裡的先生實在看不過去,上門為他說情,而次日,那位先生就從坡上滾落中風偏癱。
父親當眾扒光他的衣服,用燒紅的火鉗烙上去:“讓大家都看看災星長什麼樣!”
皮肉焦糊的味道裡,他聽見圍觀人群的竊竊私語:“聽說他出生那夜,廟裡的菩薩像都裂了......”
他在井邊發現一隻凍僵的灰兔,偷偷養在柴堆的三個月裡,他學會了把最後一口粥藏在頰囊。
開春時兔子突然抽搐而死,父親邊喝酒邊大笑:“連畜生都克,果然是掃把星轉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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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炎熠,那個村子還在,你若是空了可以自己去打聽。”雲覺聲音很輕,透著深深的無力。
“你只需要問村裡的老人‘那個災星呢’,就會有人滔滔不絕的告訴你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