曦霧完全傻住了——
摘什麼?摘他們的婚戒!?這是能隨便摘的嗎!?
他的眼淚瞬間流得像瀑布,“泥、你太過分了!樞零!”他一邊大哭,一邊伸手去摘戒指,“你到底要跟我玩什麼,你最好有解釋,不然今晚我藥草食你嗚嗚嗚……”
但戒指摘一半他就手抖得厲害,沒力氣或者說沒勇氣摘了。他破大防地用力把戒指塞回去,“我不玩了嗚嗚嗚!”
樞零卻主動把手往後一拔,他們的婚戒就那樣從他手上脫落,留在了曦霧手裡。
“曦霧,我要從此飛走了,我要變成大飛蛾飛到天上去了,你不要想我。”
說罷,他的渾身飛速生出濃密的黑毛,身形也開始拔高變壯,第二對胳膊從他脅下生出。曦霧的大帥哥就此消失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隻兩米四的黑毛大furry。
曦霧哭得稀裡嘩啦地掛在他腰上:“老婆!老婆!泥不要離開窩!”
“老公,我現在就飛走給你看哦。”
“不要!你不要扇翅膀!你快停下泥不許扇嗚嗚嗚!”
“咻。”樞零反關節的粗壯雙腿一蹬,漂浮著離開了地面,“老公,你看,我真的飛走了。”
“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曦霧死死揪著樞零腰間柔軟的毛毛,“嗚嗚嗚嗚!”
樞零的語氣中帶上了濃濃的笑意:“我帶你一起飛走,我們一起飛到天上去,我給你摘星星好不好。”他將變成小矮瓜的老公提溜起來,四臂並用抱入懷中,“你們的星際網上說,‘愛一個人就把星星摘給他’,小軟糖,我這就帶你去摘星星。”
狂風只掠過曦霧的面頰一瞬。
接著那些過於喧囂的風聲便被樞零用心能護盾替他擋住了。
曦霧一臉呆愣,處於醉酒狀態中的腦子一片漿糊,眼淚還在下意識地流。
頭頂的數顆星星正在他的眼中世界裡放大,那是蟲群中央區太空城的軌道衛星;
樞零的心能護盾正與大氣摩擦綻放出明亮的紅光,就像一顆流星在逆流而上從地升起。
漸漸紅光黯去,散逸層離他們越來越近。
某一刻心能護盾上的紅光徹底消失隱去,於是深黑的宇宙、浩瀚的星河、宏偉的太空巨構群悉數撞入進曦霧的眼底,如浮島般巨大的蟲族泰坦正揮舞著他的千萬根鞭毛漾開一圈圈空間漣漪悠遊飄蕩在太空中。
在那瞬間,曦霧混亂的大腦中像走馬燈一樣地閃過了許多畫面。
他聽見高中的早自習上,他在和同學們一起念課文:“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無窮已,江月年年望相似。”;
他看見一顆子彈洞穿他同齡戰友的身體,連一聲嗚呼都沒留下,屍體便那樣噴撒著熱血在連天的炮火轟炸中悄然倒下,似一根蘆葦彎腰伏在夕陽下的血河邊;
他聞見他第一次擁抱愛人時,愛人身上黏著的甜點碎屑的蜜香,與愛人柔軟毛發間的暖氣;
他觸見體溫、脈搏、心跳,無數人曾在他生命裡來去鮮活過的痕跡;
……
他最後看見的是自己的眼淚。
失重的太空中,從眼角脫落的淚滴正沿飛行軌跡漂浮連成一長串的稀疏珠鏈。還有更多的淚水則積蓄在曦霧的眼球上,束於液麵張力無法被自我排解,如哈哈鏡般模糊扭曲著曦霧的視線。
與壽命有百億年長久的宇宙星辰相比,世間的生命就如煙花般短暫易逝。
不管是百年、千年、萬年,在宇宙宏大的尺度對比下,都渺小似彈指一瞬間。
而兩個靈魂相擁抱後,滋生出的名為“愛”的幻覺一樣的溫熱,在這樣的冰冷廣袤的宇宙中又能算得上什麼呢?
“一切。”
曦霧聽見過去的那個年已三十的帶著眼鏡的自己,在神聖莊嚴地微笑著,向軍營病房中的眾患佈道:
“愛會勝過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