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年他們雖然相隔甚遠,但周群一直都在暗中給他和黎瀛提供助力,卻從來沒提起自己與道侶斷契一事。
周群手中黑子落盤:“小事罷了。”
江廣玉:“我來時去見了時闌……”
“那不是他。”周群卻忽然打斷了他。
江廣玉一怔,有些擔憂地看著周群:“連川……”
周群抬眼對上他的目光,想告訴他,現在的這個任時闌,不是那個“任時闌”。
一樣的名字,一樣的聲音,一樣的面容,一樣的身形。可是他不是那個從靈鵜鶘背上跳下來抱住自己的青年。
周群很想要向江廣玉證明,可是話到嘴邊卻是詞窮。
因為連他自己,都已經漸漸開始記憶模糊——青年賊兮兮的微笑,受了寒冷得發抖時的眉眼,生病時蹭蹭他的手的臉。
就連他忘不掉的那個擁抱,那一刻的觸感、青年身上的溫度、對方微涼發絲的氣味,都在周群一遍又一遍的回憶當中,變得越來越淡。
周群感到有一股強大的無形力量,在敦促著所有人忘記那個任時闌,忘記過去,接受現在的生活。
而他為記憶所做的努力,在這股力量面前竟然顯得脆弱。
無論他如何的去追索,那張明亮的臉都像雲影一樣掠過,隨著每天的日落隱沒下去,彷彿第二天醒來就會徹底消失。
為什麼你們不明白?
也許不懂的是周群。
他依舊是那個太白首徒,名劍周群。在外除魔斬妖,光大宗門;在內潛心修煉,指點後進。數十年如一日。
又過五十年,正魔之戰爆發。
此時江廣玉已登上帝位,成為慶廷第十一位皇帝,號“永元”,黎瀛被拜為大將軍大司馬。
神初八百七十五年,魔修入侵慶廷國境,永元帝率大軍親徵。
周群率領太白門人相助,守住了離魔域最近的婆娑、洞瞿、嚴提三州。大戰得勝,周群被奉為“道尊”。
周群回到門派,拒絕了掌門傳位給他的提議。此時他已突破元嬰,進入合道,修真界宗派共稱他為“劍修第一”,無人敢有異議。
周群的師弟師妹也都各自成家的成家,下山的下山,時不時回來一聚。
濯雲長老仍舊日常去掌門那哭哭窮,跟老師兄老師弟們喝喝酒,時不時下山轉一圈,收一兩個小徒孫。
這日,濯雲長老派人來請周群,讓他去一趟引愁峰。
到得引愁峰放鶴軒,只見濯雲長老跟幾個師叔師伯說說笑笑。見周群來了,濯雲長老便指著旁邊坐著的一個小身影,對他道:“群兒,你看像不像你?”
那小身影站起來,正是抽條的年紀,身體挺拔得如同一株尚且稚嫩的青松,眉眼間是不同於年齡的沉靜,五官尚未長開,卻依稀可見將來清俊的模樣。
旁邊一個師伯拍手笑道:“照我說,竟是和連川小時候一個模子印出來的!”
這小孩天資優異,秉性非凡,濯雲長老讓周群收了他作徒弟。
眨眼又是十年過去,小孩長成了青年,十餘年已渡過煉氣、化神,金丹在望。
儼然又是一個太白首徒,未來的宗門之光。
“你金丹渡劫在即,心中卻有迷惘。”
淨練峰的石臺上,劍鋒帶來的嗡鳴震動猶自回響。周群只左手持一枝銀杏樹的枝條,面對雙手握劍的徒弟。
青年眼中閃過一絲茫然:“師父,我近來打坐練劍,常有一絲遊移不定,卻不知是為什麼。”
周群看了他片刻,放開銀杏樹枝,轉身道:“隨我來。”
他想了一下,又說:“去喚你小師叔。”
徒弟來到明閣的藏書閣,在一座一座堆得高高的書架間喊道:“小師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