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時分,他附帶咒力的一掌,像一道劃分昨日與今日的鴻溝。在無法重構安全感的現在,伏黑惠只是一個普通的動作,一句普通的話,九方陣已經預設對方來者不善了。
“昨天,我說了那樣的話,我很抱歉。”伏黑惠彎腰,看不到九方陣的表情。
九方陣的表情就是沒有表情。
“哈?”
說了哪樣的話?
雖然心裡很茫然,九方陣習慣性脫口而出的暴躁語氣卻掩蓋住了這一點。
本來還在以最大惡意揣度伏黑惠,冷不丁卻被低聲下氣地道歉,落差有點大,反而讓他懵懵的。
隨即他想起什麼,又憤怒起來:“哪樣的話?你說什麼了?”他上前一步。
“啊?我……沒什麼。”伏黑惠躊躇。
他這才意識到九方陣可能根本沒聽到那兩句混賬話。
也是,那時候太亂套了,腦子亂了,嘴亂了,心也亂了……
太好了,他沒有聽到!沒有傷到他,真的太好了!
[“你瘋了嗎?別在這兒犯病!”]
[“如果我能領域展開的話,能救釘崎他們,瞎了眼睛又怎樣?死掉了都行!”]
脫口而出的那一瞬間,伏黑惠就恨不得罵死自己!
瘋了,犯病,瞎了眼睛……他才發現自己還有戳人心窩子的天賦。
他當時被一拳揍在胸口,遠遠飛出去,痛得連式神都無法維持。被頻頻打斷布榴之言,聯想到九方陣瘋起來敵我不分的傳聞,加上對他不願領域展開的失望,就誤以為……
本來就是一個比較敏感的人,心理狀態也不太好,五條老師把人領進來的時候,還讓他多多照顧對方。少年總是表現出一副不在乎他人評價的樣子,實際上支起渾身的刺,生怕被紮人又紮心的話語刺到。
那道光照到身上他就暈了過去,雖然事後沒覺得哪裡不適,但一定有蹊蹺,現在還不得而知。回想起來,九方陣大概是提前察覺了什麼,那時候很明顯是不想他被波及到,只不過一以貫之的暴烈情緒讓他的手段太極端了些。
有一顆飽含善意的心,卻不懂怎麼抒發表達出來,一片好心卻被他誤解……
伏黑惠想:他連包容都沒能做到,更何談照顧?
就連九方陣剛入學時,都是虎杖悠仁先釋放善意,小心翼翼表達信任。自己呢?冷眼旁觀,聽到些傳聞就暗自防備一個有著心理疾病的同學……
虎杖死後,缺少了潤滑劑,雖然九方陣莫名其妙和他單方面親近起來,討要擁抱,討要玉犬導盲,他卻一直被動接受,從不開口表達出來。
面對釘崎他們,他當然可以一如既往地被動。可是面對缺乏安全感的九方陣,也許熱情而不失分寸感地靠近,大方自然地接納,才是最適合的交往方式吧?
如果是虎杖,一定會比他做得好吧?
不,已經沒有虎杖了。
甚至,他和九方陣的關系也會因為他脫口而出的惡言而僵化崩裂!
伏黑惠想:九方是同伴,和虎杖一樣的同伴。
他不能這樣“欺負”他,他要當面跟他道歉。
早上一醒來,他就一直惦記著,惦記著,請求他的原諒。
可是……
……如果九方陣沒有聽到呢?
“沒什麼?你一大早就心虛地過來試探我的態度,怎麼可能“沒什麼”!說出來讓我聽聽啊!”
“啊我忘了!你早就說出來了!笑死我了!這時候怕了?”
伏黑惠還是低著頭。兜帽少年在大聲質問他說了什麼難聽的話?
只是,那些話,他無論如何也說不出第二次!
他不知道,這樣的默不作聲的道歉,九方陣曾經見識過。
偷偷辱罵他的旁支子弟,不小心被他當面撞見,差點被他當場打死。當時,他已經把那個出言不遜的“少爺”重傷,卻被家裡的“大人物”強行制止。
“強行”——指動用針對他的秘密武器,制服後鎖在禁閉室。
他用不出咒力,不吃不喝。家族的命令他不聽,長老的勸說他當耳旁風,狠厲的毒打他咬牙忍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