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被逼叛逃的夏油傑一樣,九方也早已厭倦這樣的生活了吧?
白棲川回憶那個少年的姿態:所以掙紮著,像囚牢中的困獸;同時試探地,在牢牢護住柔軟肚皮的自我保護裡,伸出帶著森森利爪的掌心,等著有勇氣接近的家夥冒著被撓出血痕的危險捏捏他溫熱的爪子,把他帶出牢籠。
同為江玖意志的延展,他們總能以奇妙的視角互相看待。和紀藤肆也興致所致時隨便摻和一腳不同,白棲川是秉持同為一人,在不損己身時能幫就幫的態度,加上曾親眼見過他受苦,就對這個命運多舛的少年更為疼惜。
所以此時,說不上是因為既視感還是同情心泛濫,他情感上確實不願懷疑幫助他良多的夏油傑。
鳴狐放下抓握打刀的手臂,白棲川真誠地道歉,夏油傑很大度地接受,還揉了揉主動湊近蹭他褲腳的狐貍。
回歸正事,夏油傑直言,這把打刀不是被普通的詛咒汙染,而是觸碰到了咒術界最恐怖的詛咒——千年之前惡名昭著的詛咒之王——兩面宿儺!
“你知道現在咒術界已經有吞下兩面宿儺手指的‘容器’虎杖悠仁了吧?”夏油傑擔憂地說:“兩面宿儺的手指有劇毒,虎杖悠仁卻能吞下而不死,咒術界的老頑固們畏懼詛咒之王受肉複活,早已判處他死刑。我理解你愛刀之情,但一旦被發現,無論什麼樣的名刀寶劍,都逃不過折斷碎刀的命運,還會給你們招致災禍!”
他悲憫的目光投向桌案上暗金色的刀劍:“淨化詛咒之王的咒力何其困難!若是其他情況我還有五成把握,變成與兩面宿儺有關的咒物,常用之法怕是一成把握也無!”
他不忍地建議道:“這刀現在就如劇毒的咒物,惑人心智、吸引咒靈爭搶吞噬,將其封印也總有松動之日,或許趁現在危害尚微時毀壞,才是最好的方法。”
“不可!”白棲川脫口而出,“萬萬不可!”
他聽到“虎杖悠仁死刑”那裡,已然緊了手心,聽到夏油傑說壓切長谷部已經變成劇毒的咒物,只會帶來不幸時,眼尾已經紅了一片。當夏油傑說最好盡早碎刀時,他徹底繃不住,喊了出來。
鳴狐沉默地站在白棲川身邊,無聲地給他安慰和支援。小狐貍圍著他兩只腳轉,怕主公真的傷心到哭出來,急得耳朵都往後背!
夏油傑還想再勸,卻被白棲川打斷。
“很抱歉,但我有決不能碎刀的理由!”
白棲川掙紮猶豫了很久,決定說出實情。他看向鳴狐,寡言的打刀付喪神彷彿理解了什麼,點了點頭。
青年於是不再猶豫,他將手掌放在壓切長谷部的刀柄上。
夏油傑彷彿知道他要做什麼,心裡哼笑了幾聲,面上卻擺出疑惑神色,沒有制止。
多麼惹人憐愛的蠢人啊!能驅使付喪神,卻弱小又無能的“主公”啊,你終於要放棄掩飾了嗎?
白棲川閉上眼,想象靈力從四肢百骸中流動,然後輸入到手掌心的兵器中——這當然沒能做到——他至今無法隨心所欲地使用靈力,連控制靈力走向也無法精準做到,那天在咖啡店躲在櫃臺後面輸入靈力的能力彷彿曇花一現,無法複制。
不再做無用功,他幹脆利落地抽刀出鞘,熟悉的抽取感如約而至。只是這次消耗的,遠比以往喚醒一振打刀所需靈力多得多,幾乎趕得上兩振大太刀的量!若不是……靈力還算充裕,估計這一次他要狠狠吃個教訓!
饒是如此,白光暗下去之後,白棲川的身形也晃了晃,被鳴狐早有準備地扶住。
沒有櫻吹雪,沒有“自我介紹”,甚至沒有想象中,或滿臉激動、或慚愧抱歉、或深深鞠躬說“請隨意吩咐”的身影……
心沉下了深淵。
無暇向露出瞭然神色的夏油傑解釋更多,隨著視線下移,觸到那往日打理的一絲不茍,此時卻雜亂散碎的灰發,白棲川眼眶中的淚終於沒能含住。
護甲森然,衣物齊整,鶴丸嚇唬他時描繪編造的“暗墮”付喪神會有的骨刺異變通通沒有。
雙膝跪在地上的,是乍看一切如常的付喪神。
只是他垂落的眼睫下方,兩道與虎杖悠仁別無二致的痕跡赫然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