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廳的落地窗大開,微風不請自入,把堆在一起的厚重窗簾搖得像湖面波紋。他虛弱地低咳一聲,像個老人似的受不得涼。
“......抱歉。”景慈說。
景尚欣然接受:“嗯。”
寂靜無孔不入地鑽到兩個人中間,讓根本找不到多少時間單獨待在一起的父子倆無話可說。
能得到這樣的機會,他們本該暢所欲言,又或把心裡那點想說的全部掏出來用真情言表,增添父子感情。可景尚實在冷漠寡語,景慈又實在溫吞清冷,四周愈發得靜闃無聞。
這次先打破沉默的是景尚。
“爸。”
“嗯?”景慈立馬抬眸,彷彿等他這聲很久了。
景尚說道:“你有什麼想對我說的嗎?”
這是他第二次問這種話。收拾行囊出遠門前,孩子在向長輩討經驗,大抵就會這樣吧。
左腕的環鐲嚴絲合縫地貼著景慈的面板,流光溢彩。他右手在上面不停地摩挲,最後旋轉兩次,那道在陽光下彷彿會流動一般的色彩成為死板的靜物。
“我有很多想對你說的,但時間不多,沒辦法多聊。而且你要想通什麼事情絕對不是靠我的道理,是靠你自己的選擇一步一步去體會的。”景慈神情些微嚴肅,說,“小景,我希望我的經驗不用成為小陸的經驗,他不用體會我目前的處境。”
“我也希望你的經歷不會是現在的、牧寒雲的複刻。”
景尚突然說道:“我可以幫你殺了他。”他認真嚴肅,沒有一點玩笑的意思。
對他來說,弒父可能就是一件隨時可以發生的、稀鬆平常的事情。
也許他這種想法早就透過眼神無數次地傳達給景慈過,景慈不驚訝,只是疲憊。
“我和你父親從在一起到結婚,”他嘆了一口氣以後,非常篤定地說道,“他從來沒有強迫過我。我是自願的。”
景尚狠狠地皺眉頭,不說眼睛裡,就連眉心間那道幾不可察的微褶都散出濃鬱的不信任。
“而且,”景慈說道,“牧寒雲的命是我的。”
“我......嘶!”景慈忽然不可控地低嘶出聲並甩弄左手腕,彷彿被狠狠地電了下。
環鐲重新活過來,再次變得流光溢彩,並從裡面傳出屬於牧寒雲的極冷的聲音:“景慈,你突然關掉通訊器幹什麼?”
能有此一問,證明他正是剛剛發現的環鐲突然失靈。牧寒雲向來不是個會靜心等待的人,有問題立馬解決。
他肯定對環鐲關閉之前的內容耿懷於心,所以質問的聲音裡有令景慈抖顫的威脅。
“不是我關的。”景慈音色同樣冷,但只是裝腔作勢,給自己打氣般地強硬說,“是它自己壞了,等回來你給我換一個。”
“哦。”牧寒雲不知道信沒信,回答得有些玩味,問,“小景又在煩你嗎?”
“沒有。”景慈最後看了一眼景尚,站起來離開客廳,徑自往樓上的臥室去,“我自己到樓下喝水,現在要上樓了。”
......
從大門走過玄關之後,來到客廳,往右行兩步,轉身可以看到潔白的牆壁上掛著一副油畫。
火紅玫瑰開向天際,似火似夢,把人間裝扮得不像人間。景尚依然坐在老位置,昨天他也是坐在這兒,和裹著赤紅色毛毯的陸承安肆意配媾。為了不讓家長發現,陸承安一直忍耐嘶氣,但心裡的聲音從未停止。
油畫就在他們正對面,現在又在景尚的正對面。他定睛地盯著,似乎很想徹底地理解這幅畫作出現在牧家客廳的意思。
驀然間,茂盛的火紅玫瑰好像一下子從油畫裡面延伸地開出來,霸道地開滿整個客廳。
陸承安懷裡抱著一捧碩大的火紅玫瑰翩翩然地走進來,明明是男生,明明是a p h a,他卻走得如此漫步輕盈,每一步都巧妙地走在此時朝他看過去的、景尚的眼睛裡。
......也許還有心裡。
不是油畫裡的火紅玫瑰開進人間,是陸承安摘了人間的火紅玫瑰走進來,肆意盛放。
行至跟前,陸承安“咣”地把玫瑰砸進景尚懷裡,景尚下意識接住,陸承安又“咣”地把自己砸進他懷裡,雙腿一叉坐他腿上,景尚更是下意識抱住。
“喏。”陸承安一隻手搭景尚的肩膀一隻手撥弄玫瑰花瓣。
他毫不做作地說道:“我和玫瑰——”
“今天都給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