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含光君生辰 下
魏無羨頓時急了起來，他沖進內室，翻出早便準備好的白衣，那是他今年裁衣時纏著藍忘機給他做的，跟藍忘機日常穿的款式一樣，也是廣袖寬衽，雲紋遍佈，滾著天青色的窄邊，仙氣十足。
只是要到了衣服，卻從沒穿過。藍忘機只當他是一時頑皮，倒也沒說過什麼。卻不知魏無羨自要那衣服起，便打算好了要找個特殊的日子穿給藍忘機看。
匆匆換好衣服，魏無羨猶豫了一下，一咬牙，又從藍忘機的櫥子裡抽出一條新抹額。
他本來還在猶豫，不過是過個生辰，到底要不要犧牲這麼大，連抹額都束上。畢竟姑蘇藍氏的抹額意喻“約束自我”。
簡直是笑話！堂堂夷陵老祖縱橫兩世，向來是心隨意動，放浪不羈，何曾約束過自我！
但是目下卻是時間緊迫，由不得他再細細糾結了，他牙一咬，心道：“罷了，做戲做全套，不就是個抹額嘛，戴一下又不會死！”手底翻飛，便在鏡前將這抹額束上了。他往日常為藍忘機佩戴抹額，此時手上倒是熟練，戴上去不偏不斜，正正好好。
剛剛喘了口氣，便聽得藍忘機的腳步越來越近，魏無羨忙奔了出去，擋在了靜室院門外。腳步匆匆，還不忘掩上門。
他氣息微亂，含笑看著月光下疾步向他走來的白衣仙士，月光在他身上披灑了淡淡光輝，當真如一枚皎皎明珠。他眉眼如刻，俊面含霜，然而看向他的眼神卻永遠柔軟疼惜，魏無羨心中生起一種奇異的滿足感和不真實感：真好，這樣好的人，是我的！
魏無羨正要迎上去，不料藍忘機卻在他身前四五丈處突然停住了腳步。
他負手立在當地，雙目深深，凝望魏無羨。
月華如水，目含璀璨星光的白衣少年滿面含笑，作勢要向他走來。是他最愛的魏無羨，是他最愛的那個點亮暗夜星河的耀眼少年。
是他的夢。
有那麼一瞬間藍忘機的視線模糊了一下，黑暗裡即便月光明亮，也難免讓人瞧不分明，到底是月色映在了那從來淺淡的眸子裡，還是這雙從來不願顯露情緒的眼睛裡真的泛起了水光。
很難，很痛，很累，用了很多年，可是多麼幸運，他還是做到了。
終於，把這個孩子捧在了手心裡，護在了羽翼下，把這最幹淨最燦爛的笑容還給了他。
魏無羨只楞了一瞬，便又向藍忘機迎面走來，藍忘機深吸了一口氣，也疾步向魏無羨走去。兩人行的都很快，足下帶起的風掀起了袍腳袖口，帶飛了發絲抹額，不過片刻，魏無羨便撲到了藍忘機的懷裡，仰頭，目光灼熱，撞進了藍忘機的眼睛裡，聲音雀躍，道：“藍湛，你回來啦！”
方才的凝視不過發生在須臾間，魏無羨著了與自己相同的白衣，藍忘機已然心神激蕩、思緒萬千了，還未來得及細細端量魏無羨的裝扮。此刻人在懷裡，他才瞧分明瞭，魏無羨竟然還束了抹額！
藍忘機的心像是寒冬裡冷壞了的手乍然泡進了溫水裡，又暖又柔。魏無羨從來都是放浪形骸，最不喜束縛之人，如今為了他，久居在這仙門中規矩最森嚴的雲深不知處，藍忘機每每想來都覺得心疼不已又窩心至極。本以為魏無羨肯為他安居一隅已是犧牲良多，孰料今日竟還肯為了他束上抹額，他實在沒料到魏無羨會為他做到這等地步！突如其來的暖意將他緊緊包裹，鼻頭微酸，他不由收緊雙臂，將魏無羨緊緊攬在懷裡，啞聲道：“嗯，我回來了！”
魏無羨掙脫了他的懷抱，一隻手手順勢滑到藍忘機的手裡，兩人自然而然十指交握，魏無羨邊踱步邊甩起兩人的手道：“藍湛，你還記得今天是什麼日子嗎？”
藍忘機停住腳步，凝眉思索，道：“今日溫寧頗怪。”
一天都纏著他，不是聊從前就是聊未來，什麼心情鬱結，身世悲慘，都搬出來了，無論他明示暗示自己想早回雲深不知處，他就是不放自己走。
魏無羨噗呲一笑，道：“不是溫寧，還有呢？”
藍忘機望著他的笑臉，似乎真的在努力思考，半晌，終於放棄了，道：“不知。”
魏無羨頗為驚訝，他沒料到藍忘機竟連自己的生辰都不記得了，他奇道：“你們藍氏都不慶賀生辰的嗎？今日是你的生辰啊二哥哥！”
藍忘機頓時瞭然，然而轉瞬間他就低落了下來，他淡聲道：“幼時母親每年為我慶賀生辰，後來母親走了，只每年兄長吩咐為我煮一碗麵。”
魏無羨道：“難怪，今年澤蕪君……”澤蕪君這一年來都在閉關，自然也沒心情來操持藍忘機的生辰了。但他不想此時提起無法解決的傷心事，於是拉起藍忘機的手向前走，道：“走吧，我們回家吧！”
說罷，他推開靜室院門。
靜室院落裡本來是種滿龍膽花的，此時花已謝了，本應是滿目蕭瑟，可是今日那白石小徑兩側和屋舍窗前，遍佈了層層疊疊的芍藥。
紅的，白的，紫的，伴著黃色嬌蕊，鍍著淡淡月華，美的仿若夢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