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廝守 一
藍忘機定定的立在當地，引頸抬頭，雙目緊闔，兩手垂在身側，微微顫抖，半晌都沒挪動一下。
動不了，也不想動，此刻他根本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麼，做什麼才能挽回和魏無羨的關系。深深的無力感將他緊緊裹挾，他的心一沉再沉，終於慢慢灰了下去，再也興不起波瀾。
還能怎麼辦，還能如何做，他與魏無羨之間，從來便由不得他做主，做定奪的，從來便不是他。
事到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好在他還願意與自己同行。藍忘機甚至都有點感激眼下的局勢了，雖波譎詭異、兇險非常，但至少他在魏無羨的身邊還有用，還能護著他，還能名正言順地陪在他身邊。
至於這件事情結束了之後該何去何從，藍忘機卻是想不了，也不敢想了。
只是，兄長……
藍忘機陡然想起，藍曦臣如今還和金光瑤困在一起，生死未蔔！
他頓時睜開眼睛，直起身來，心中怒斥自己，都到了這個時候了，竟還耽於兒女私情，幾乎將兄長全然拋諸腦後！自何時起，曾經眾口稱頌含光君竟然變成了這樣一個人，上不尊兄長，下不敬友人，所謂皎皎君子，竟然就是這樣一個心神整日全被齷齪情事主宰的卑劣之徒！
他深深的吸了幾口氣，穩了穩心神，正欲坐到桌前，忽聽隔壁魏無羨的房間裡傳來了輕輕推開窗扇的聲音，那聲音很慢很細微，若不是藍忘機耳力極好，又不自主的留意著魏無羨的一舉一動，恐怕就要錯過了。
藍忘機凝神靜聽，心中卻是掀起了滔天巨浪，他到底要做什麼？一個可怕的設想漸漸浮現在他的心裡，還未等他細細思量，那邊窗子便慢慢開啟，緊隨而至的就是一人輕輕的落在地上的聲音。
魏嬰走了！
才剛緩過來的心痛又捲土重來，帶著毀天滅地之勢呼嘯而至，彷彿是有一隻無形的手緊緊捏住了他的心髒，劇痛驟然來襲，藍忘機幾欲站將不穩，他猛地將雙手撐在了桌上，還來不及細細思索，身體就先動了起來，拿起避塵，也開窗跳了出去。
下弦月如鈎，孤零零的掛在東天，月光卻不吝嗇，明晃晃的照在藍忘機的眼睛裡，閃的他幾乎恍惚了。
月光下魏無羨的身影遙遙在前，奔的飛快，藍忘機心痛不能自已，在心裡反複問道：“魏嬰，你當真如此想要逃離我嗎，真的就一刻也不能等了嗎？”
以他對魏無羨的瞭解，他絕不可能放任金光瑤的惡行置之不理。況且方才在走廊上他試探的時候，魏無羨也表明了還願意與他同行。藍忘機本以為，至少能和魏無羨同行到這次事件水落石出、徹底了結之後。他們之間，總還有時間和餘地再考慮前路！
他實在沒料到，魏無羨竟連當面與他告別都不願意，甫一和他分開就迫不及待的要走了！
不敢近前，遙遙的綴在魏無羨身後，藍忘機麻木的移動著身形，不知自己目下到底在做什麼。他只知道，不能讓魏無羨就這樣走了，他不能沒有魏嬰。而且，目下形式這樣詭譎，危機四伏，魏無羨今非昔比，身邊不能沒人護佑。
想到這裡，藍忘機似乎是給自己的行為找到了一個合理的理由，他終於慢慢平靜下來，不緊不慢的跟在了魏無羨的身後。
魏無羨雖是發足狂奔，但畢竟靈力低微，藍忘機真要隱了身形神不知鬼不覺的跟在他身後，他哪裡能察覺得到！
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魏無羨奔走的恰是藍忘機上半夜醉酒後混鬧的那條街。
想到不久之前他還在攔著藍忘機在這條街上的人家裡偷雞，這才過了不過兩個時辰，兩個人之間就到了這樣無法挽回的局面，魏無羨心裡也是五味雜陳。
心裡這樣想著，路過偷雞摸栆的人家的時候，他不由放緩了腳步，頻頻回頭。
藍忘機跟在他身後，想起自己衣服上詭異的雞毛，再看魏無羨頻頻回首的樣子，額頭不由冒起了冷汗：“莫不是自己醉酒後做出了什麼荒唐事……”雖極力否認，但他心裡知道，十有八九！否則身上的雞毛從何而來！
他在懷裡摸了摸，幸而錢袋裡還有銀子，摸了一塊，放進了這戶人家的門檻裡。不管到底做了什麼，總是自己的不是，如今只能略給一點薄銀聊作補償了。
就這樣，一路上凡是魏無羨多看了一眼的人家都得了含光君一塊碎銀子。好在魏無羨慣常走路雖東張西望，但此時確然沒什麼心情四處亂看，否則含光君這小小的錢袋今日還真的要被掏空了。
一路腳步不停，奔過方才藍忘機醉酒時塗鴉過的那面牆，魏無羨才駐足，停了下來。
牆上盡是些亂七八糟的兔子、山雞、小人頭。看著看著，魏無羨又想起藍忘機畫它們時全神貫注的模樣、畫完之後拉著自己要他來欣賞的模樣，忍不住牽了牽嘴角。
一股無與倫比的後悔湧上心頭。
若是他沒趁酒心恣意妄為就好了。
起碼現在還能裝作正直無比、心無旁騖，死皮賴臉地蹭在藍忘機床上，擠在他身旁怡然裝睡或者安然入睡，而不是深夜裡不得安眠，沖出客棧在大街上無頭蒼蠅一樣狂奔發洩。
魏無羨伸出手，拂過牆上那兩個正在噘著嘴親吻的小人頭，來到上方的“藍忘機到此一遊”。這幾個句子是要擦掉的，在擦掉之前，他在“藍忘機”這個名字上，用指尖描摹了一遍這三個字的軌跡。
一遍，兩遍，三遍。
越是描摹，越是難舍。
藍忘機隱在黑夜裡，靜靜的看著遠處的魏無羨。心下驚疑不定，他覺得自己彷彿是到過此地，這種感覺太過強烈，強烈到讓他不由自主的挪動腳步，想要到魏無羨駐足的那道牆邊好好看一看，到底是什麼東西，絆住了他的腳步。
然而就在他即將踏出藏身的那片夜色時，一個意想不到的身影闖入了他的視線。
是溫寧。
藍忘機如墜冰窟。
一路上他為自己能名正言順地跟著魏無羨而找的那些自欺欺人的理由瞬間全化成了泡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