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雲夢 二
魏無羨知藍忘機一向愛潔淨，記掛著二人如今儀容不整，皆是髒衣爛衫，於是引藍忘機去尋了江氏安排的住處換了雲夢的衣物。
一番休整，草草清洗，終於換上了幹爽整潔的衣物，藍忘機感覺自己終於又活了過來。他雖能深陷汙泥血潭而面不改色，但能整潔清爽，誰會喜歡自己一身髒汙呢？
剛束好抹額帶子，客舍的門便響起了“篤篤”敲門聲：“含光君，你換好了嗎？”
藍忘機拾步上前開啟門扉，一張燦爛的笑臉便撲面展開他眼前，魏無羨一身黑衣，紅帶束發，雖不如當年本貌出眾，但也是身長玉立，奪人眼球。藍忘機眼前一亮，精神都隨之一振，連日來奔波廝殺的疲累都一掃而空了。
魏無羨含笑凝視藍忘機，只見一張如霜似雪的俊面上，淺眸晶亮，高鼻挺立，薄唇輕抿，身上白衣寬袖廣衽，極稱他的神仙之姿——端的是澤世明珠，皎皎君子。
他心頭突然湧起了一股後怕，暗道：“還好沒將這樣神仙般的含光君帶累壞了，如含光君這般人物，就該供在神壇上，敬之、奉之，遠觀而不褻玩啊！”
魏無羨愰了一會神，搖搖頭道：“走吧，藍湛。”
藍忘機被正他盯得心頭發虛，聞言好似得到赦令，忙不疊關了門隨他一同走了。
雖是慌亂，手底卻仍不疾不徐，一關一合之間廣袖揮動，頗有吳帶當風之意。魏無羨看得呆了，心道：“果然是含光君，連關個門都這樣賞心悅目，怎的我從前都沒發現呢？！”
蓮花塢外，碼頭之前，藍忘機任由魏無羨帶著，也不問去哪裡，悠閑地走動。
碼頭上還有幾個小食攤，魏無羨走了過去，笑道：“不跟他們一起吃飯是對的，藍湛來來來，這個餅好吃。我請你啊！麻煩來兩個吧。”
攤主立刻喜笑顏開地用油紙包了兩個。魏無羨正要去接，忽然想起來，他身無分文，拿什麼去請？
而藍忘機已經代替他接了過來，一手付了錢。
魏無羨道：“哎呀。不好意思，怎麼總是這樣呢？好像我要請你吃什麼東西，總是沒請成。”
藍忘機心道：“萬不要有一日我要幫你結賬，你卻不需要我了便好。”口中卻道：“無妨。”
魏無羨低頭咬了一口，道：“以前我在碼頭這邊要東西吃都不用付錢的，隨便吃隨便拿，過了一個月攤主自然會去找江叔叔報帳。”
藍忘機在手裡圓圓的餅子上留下了一個小小的半月形，聞言心中悵然：“你同我在一處，便當自己還是從前那個頑童可好？老江宗主能護佑你，照顧你，使你無憂無懼，我也能的……”
可這話卻不能宣之於口，他只能淡聲道：“你現在也不用付錢。”
魏無羨道：“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三兩下吃完了，把油紙揉成一堆，在手裡拋著玩兒，四下望望，道：“沒什麼其他攤子了。以前這裡不管多晚都擠滿了攤子，賣各式各樣吃的。因為蓮花塢裡晚上出來吃宵夜的人不少。船也很多，不比你們那邊的綵衣鎮差。”
他道：“藍湛，你來的太晚了。沒趕上這裡最好玩兒最熱鬧的時候……”
藍忘機道：“不晚。”
沒有早一分，也沒有遲一刻，有你在身旁，一切都是剛剛好。
沉默片刻，魏無羨笑道：“當年在雲深不知處上學的時候我說了好幾次要你過來玩，你都不理我。我應該再蠻橫一點，把你拖過來的。”
他道：“怎麼吃得這麼慢？不好吃？”
藍忘機沉默的咬著眼前的餅，口中泛起澀意。
原來魏無羨也曾盼他、等他的嗎？
他是真的很想來的，當年。
而魏無羨說的何嘗不是他心中所想。當年種種，不過是他自己與自己的爭鬥，他總不願承認自己愛著離經叛道、放浪形骸的魏無羨。如果當年他能早點認清自己、早點說服自己，不要因為想要逃離魏無羨而對他不理不睬、疾言厲色，一切都會不一樣的吧。
因為回頭看向過往，無論怎樣掙紮，他都是逃不掉的。
命定之人，無論如何不甘願，總會在世間相逢的。更何況，他的命定之人，是這個世上最好的人。他又如何能逃得脫？
如果他來了，一切都會不一樣，也許魏無羨最終也不會走上這條布滿荊棘的不歸路……
然而沒有也許。在還來得及的時候，他沒有珍惜。等到一切都難以挽回了，就如魏無羨不在世上的那許多年，就算他每年都來雲夢那麼多次，也不會有人等著、盼著他來了……
因為痛徹心扉的失去，從前的回憶總是苦澀難當，藍忘機不知道該怎樣接這一句你不來玩，只能胡亂搪塞道：“食不言。”
魏無羨道：“那我不和你說話了。以為你不喜歡，還想叫你把剩下給我吃算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