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忘機的眼神不由柔了下來
魏無羨給藍忘機打完了那個結,道:“還?”
他轉過身來,道:“是。我手上是血債累累。不過,早在十三年前,你們不是已經討還過一次了嗎?”
他道:“你們還想討還什麼?無非是要我下場悽慘、以消自己心頭之恨罷了。請問我的下場你們還有什麼不滿意的嗎?
“你沒了一條腿,我碎屍萬段,死無全屍;你失去雙親,而我早就家破人亡,被家族驅逐,是條喪家之犬,雙親骨灰都沒見著一個。”
魏無羨繼續道:“還是恨溫氏餘孽?可是溫氏餘孽已經一個不留了。大部分死在了射日之徵的戰場上,少部分死在了你們給他們劃的一塊拘禁地裡
“最後的五十多個老弱殘兵,全都死在了這兒,就在你們腳下的這片土地上。就死在你們手裡。”
他道:“說吧。你們還想我怎麼還?”
藍忘機盯著自己手上的那個結,這是重回於世後,魏無羨對他最直白的關懷。他心頭暖意泛起,即便在這樣針鋒相對的場合,這樣一觸即發的大戰前,也壓不住他歡喜的要飛起來的心。他心中確定,魏無羨待他,確是與以往不同了。一動不動的看了半晌,末了,終於放下了袖子,掩住了它。
伏魔殿中,因魏無羨的質問,一時卻是死寂。
殿外的屍群已經湧進門來一波,被溫寧擋了回去,可很快又有另一波從側面突入,支撐不了多久了。
仇人就在面前自己卻無力殺之,再加上被這群非人之物的咆哮喚起了內心的恐懼,那中年男人絕望地道:“……反正這整座亂葬崗已經被兇屍重重包圍……今天橫豎都是要死了!這個仇……”
魏無羨卻道:“誰說今天橫豎都要死了?”
他轉身看向藍忘機:“含光君!”
藍忘機轉身面向他,魏無羨喘了一口氣,道:“我想做一件事。”
其他人也被他的話牽住了目光。魏無羨道:“你陪不陪我?”
藍忘機定定的望著他,毫不遲疑、斬釘截鐵地道:“陪。”不需問他要做什麼,因為早便知道,無論他做什麼,自己都會陪在他身旁。
魏無羨展顏一笑,脫掉了黑色外袍。不知這人究竟想幹什麼,所有人都驚疑不定地看著他。
黑衣之下是雪白的中衣,魏無羨在避塵的劍刃上一劃,低頭,在身上畫了數十道血紅的痕跡。
赤紅色的咒印,畫的越多,殿內眾人越是屏氣凝神。
他們都認得這個紋路,卻都難以置信,或說難以承認。
添上了最後一筆,魏無羨仰起頭,整了整衣領。
穿在他身上的,已經不是一件白衣——赫然是一面將所有兇邪妖煞之物、盡數吸引到一人身上的,召陰旗!
藍忘機靜靜的立在一旁,等待魏無羨完成這面招陰旗。他心頭不可謂不震動,但與旁人的難以置信卻並不相同。
他自然知道,魏無羨自少年時便立志鋤奸扶弱,從來便是一個真正心懷大義的俠士。今日以身為餌,救下這些前來清繳他的修士們,實在太是魏無羨會做的事情了。
藍忘機只是沒料到,他所愛之人,總是能出乎他的意料,比他以為的更好。這些正義之士們將他推進痛苦的深淵,不得出的汙泥,他沒有伸手將這些人拉下去與他一齊沉淪,仍能以德報怨,堅守赤子之心,將這些前世殺害他、今次又預謀要再來一次的兇手們救贖。
藍忘機捫心自問,若是易地而處,他未必能做到。他會毫不猶豫的為魏無羨付出生命,可是傷害過他的人,他可能做不到。
而他的愛人,毫不猶豫的選了這條最難走,甚至是犧牲也未必會有人感念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