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許多年來,沒有了魏無羨的人生,無論多麼難行的路,無論多艱辛的路途,他都一個人走過了。廣袤的天地,無垠的時間,他從來都只能形影相弔,踽踽獨行。但從來沒有哪一天像今天這樣,每跨出一步,都讓他覺得艱難無比;每多行一寸,他都覺得自己的心更空了。
彷彿每一個腳步都碾在自己的心上。
他突然特別思念魏嬰。這種感覺如此強烈,使他感覺自己的呼吸都窘迫了。
胸膛裡心髒狂跳,七上八下,整個世界安靜的好像只剩下了他的心跳聲。
他不得不停下腳步。目光不由自主的朝他剛才行來的方向望去,可是那裡除了莫玄羽騎著驢子離去的背影,什麼都沒有。
“魏嬰,是你在這裡嗎?”
“我好想你,沒有你,這大千世界,於我不過是囚籠而已。”
藍忘機沒有問靈。他早知道了,即便魏無羨的魂魄真的在這裡,也不會出來見他的。他早就知道,即便魏無羨沒有死,在他知道了自己對他懷著的是那樣的齷齪的情誼之後,對他也早已厭惡透了。
魏無羨對他的態度,早在不夜天一戰後自己送他回亂葬崗時,已經說得很明白了,只有厭惡。一個“滾“字足以說明一切。
然而藍忘機還是想他。只要他能活在這世上,只要能遠遠的看著他,他的心就是滿的;魏無羨活著,他的思念、他的愛戀、他的整個世界,才有可寄託之處。
從他們十五歲相逢於雲深不知處之時起,世上有魏無羨,藍忘機才算是真正的活著。
藍忘機艱難的走到了山下。在佛腳鎮尋了一處茶棚坐下,要了一壺茶,卻動也沒動。
彷彿枯坐了一生那麼久,藍忘機終於再也按捺不住,陡然起身,朝山上走去。他要去剛才遇到莫玄羽的那處地方去看個究竟!究竟是什麼能讓心如死水的他如此心神不寧!
他本能的覺得莫玄羽有古怪,但實在是想不出到底古怪在何處,既然想不出,不如見上一面,親自探問。
剛剛行至半山,卻聽得一聲尖銳的笛音想起。這笛音雖粗糙尖銳,卻如一道響箭,劃破長空,直沖雲霄!儼然是召喚惡鬼的急急如律令!
藍忘機立即調轉方向,向那笛音響起的地方疾行而去。
所有人都知道藍忘機和江晚吟如今都在這大梵山,此時使用夷陵老祖邪術無異於自尋死路,如若不是事出危急,誰敢在這山上公然召喚厲鬼兇屍!
此時這山裡有數名藍氏小輩子弟,更有魏無羨師姐的兒子,江晚吟的外甥,金淩。魏無羨之所以在不夜天失控祭出陰虎符屠殺三千修士,就是因為師姐江厭離的慘死。江厭離在魏無羨心底位置之重不言而喻。所以即便是金淩這孩子性子不討喜,藍忘機也絕不能允許他在自己身邊遇到危險!
<便在此時,大梵山山林中,升起了一陣叮叮當當的聲音。
叮叮當當、叮叮當當。時快時慢,時頓時響。在寂靜的山林裡回蕩。彷彿鐵鏈相擊、鐵索拖地。越來越近,越來越響。>
藍忘機心頭不安更甚,腳下不停加速,恨不能立時趕到那笛音響起之處。
終於到達,那是一片疏闊的竹林。
遠遠看去一名黑衣青年立於在皎皎月光中,面白如玉,眉眼俊秀。他身形修長,卻有點過於瘦弱。雙手持一粗糙的竹笛置於嘴邊,想是匆匆做就的。笛音艱澀難聽,卻驅使著前方開闊之地的一具兇屍與一尊石像纏鬥。那叮叮當當之聲正是那具兇屍身上的鐵鏈發出的。竟是本應被挫骨揚灰的溫寧!
驅使溫寧的正是那位已洗掉臉上滑稽妝容的莫玄羽莫公子。
這世上還有誰能驅使溫寧!
而且,太熟悉了!雖然此人樣貌身形沒一點像魏無羨的地方,但吹笛之時的姿態神情甚至是氣勢,都與那魏無羨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