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7 章
屋內昏暗的燈光照不清伊裡斯特的模樣,他只是把頭埋進金色的長發裡,迴避著林暘的失望的目光。
“是我太自私,自私到明知你會傷心還要不顧反對地闖入你的世界。”
“是我太愚蠢,愚蠢到自以為可以掌握全域性所以忽視了他們的勸阻把你拉入我身邊。”
“是我太貪心,貪心到想要接近你擁有你把你佔為己有,是我……”
“別說了伊裡斯特……”林暘並沒有像之前一樣去捂伊裡斯特的嘴,他知道他嘴裡所說的明明都是一些他最不想聽到的懺悔,“我求求你別說了……”
伊裡斯特沒有正面否認他對林暘的愛,反而側面肯定了他對與林暘相遇的後悔以及失憶的迫不得已。
其實,比起迫不得已,林暘更想聽到的是伊裡斯特對他愛意的否認。
因為至少這樣他還可以糊弄自己說失憶是因為伊裡斯特根本沒愛過他,他現在玩夠了要死了所以把林暘還原成出廠設定送給下一個人。
可伊裡斯特沒有這麼說。
伊裡斯特偏偏說的是他自私、愚蠢、貪心,沒有考慮林暘的想法而不顧一切地與他在一起,這就證明其實從伊裡斯特複活至這個世界的第一天他就已經開始安排了他的死亡,甚至如果不是忘不了林暘,他可能真的就準備這樣不聲不響地在這世間走一遭,然後成為某天電視上的頭條新聞在別人的議論中死亡。
其實林暘並不是因為伊裡斯特將他的記憶刪除才把他困在這狹小的宿舍裡,他是因為太想伊裡斯特,想到幾近發瘋崩潰。
流淌與血液中的愛意並不會因為記憶的失去而消失殆盡,它反而會與時間在空蕩蕩的心髒裡釀成一灣粘稠的毒液,成為填滿胸腔的瘤。
因為疼痛難耐,所以縱使他並不知道自己恢複記憶的日子,也依舊用生命佈下了這樣一場漏洞百出的局,以引誘伊裡斯特回到他的身邊。
只要他回來了,林暘就可以不由分說地把他困在這裡藏起來,用冰冷鎖鏈將他與外面的紛紛擾擾隔絕,逼迫他與自己共度餘生。
在醫院的那些日子裡林暘想了很多,他設想過將伊裡斯特困在宿舍後伊裡斯特冷著臉對他說不愛他恨他討厭他,也設想過伊裡斯特被困在床上寧死也不願與他搭話,可他偏偏沒想過伊裡斯特會對他說“殺了我吧”,也沒想過伊裡斯特會回複他關於愛的疑惑,更沒想過伊裡斯特會承認他愛他。
可偏偏這就是林暘最害怕的地方。
枷鎖只能困住一個人的靈魂和□□,困不住提著鐮刀趕來的死神。
伊裡斯特必死無疑。
林暘像失去了庇護的小獸一般弓著腰蟄伏在伊裡斯特被淚水浸濕的胸口,他沒有安全感地把臉埋在他的胸口上,嗚咽地說:“求求你別說了……”
簡淩死亡的理由他還不知道,而伊裡斯特必死的原因也成為了結,一個結接著一個,共同組成了一張大的可怕的網,將林暘死死按在原地。
十五歲的他只能望著簡淩離去的背影哭泣,二十歲的他只能跪在簡淩的墳前用眼淚埋葬那個雨水多的可怕的夏天,可三十歲地他依舊也只能在得知他必死的結局後跪在他懷裡哭泣。
曾經,林暘天真地以為他二十年時間足以把他從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孩童變為足以操控一切的男人,可只有這時林暘才明白,在伊裡斯特面前,他的一切掙紮無非都是螳臂當車。
伊裡斯特也在哭。
他哭的很小聲,小聲到只有林暘將耳朵貼在他胸口處才能清晰地聽到來自與他肺部的轟鳴聲,他哭的很小心,小心到甚至不願意讓林暘看見他花落在發絲裡的淚水。
鵝黃色的燈光僅能籠罩兩個人,一個是無力的孩子,一個是自責的小偷。
他們彼此為彼此的錯誤哭泣懺悔著,誰都沒有在提愛與不愛。
因為,隔在他們中間的根本不是愛,而是成千上百個自以為是的錯誤。
一個認為可以後退周旋,一個認為可以抓住纏綿,誰都沒有錯,卻誰都把彼此推向了那個必定的事實。
伊裡斯特一定會死,而林暘一定不會和伊裡斯特白頭偕老。
但林暘還想在搏一搏。
向來都是他被命運嘲笑,這次他要站在命運之上,強行改變這場逆風局。
所以他開啟了床頭櫃最底下的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