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5
不過十分鐘,陳青洲剛一進小區門,頭頂又開始落小雨,他就知道傍晚時的彩虹只是一時的。
他快跑了兩步鑽進樓門,又緩慢地上著樓梯,懷著不知怎樣一種複雜的心情推開家門。
接連幾日陰雨的緣故,家裡都泛著股潮氣,陳青洲又剛從外面回來,對屋子裡的味道感知得分外清晰。他本想坐在沙發前發會兒呆,很快聞到了一股腥臊的味道,尋到了陳奶奶的房間。
房間沒關門,月光也不夠清晰,他只能看到陳奶奶的被窩鼓著個包,床單也是亂的。
他心裡已經夠煩了,還是耐著性子上前,低聲叫人:“奶奶?”
陳奶奶並未應聲,可離得近了,他還是發現被窩發出細微的顫抖,老太太顯然沒睡。陳青洲直接上手去扒被窩:“奶奶?你怎麼了?”
陳奶奶還死死拽著被窩不讓他拉,到底比不過陳青洲的蠻力,被子被拉開些許,味道更加清晰,陳青洲眉頭一皺,心下了然,他早就知道會有這一天,奶奶開始失禁了。
老太太還想躲進被子裡,陳青洲更加煩躁,跟她撕扯起來:“你還躲什麼啊?我都看到了,你趕緊起來,把褲子和床單換了。”
陳奶奶還是不動,陳青洲就只能把她薅起來:“你能別這樣嗎?起來!”
被窩裡傳來嗚嗚啜泣的聲音,陳奶奶又不說話,一直是陳青洲自己在說:“多長時間了?你為什麼不給我打電話啊?”
陳奶奶很快沒了力氣,拽不過陳青洲,只能任他把被子猛地掀到地上,同時掀開了她最後的遮羞布,露出床上的狼藉。
陳奶奶只能一遍遍說:“是奶奶拖累你了,是奶奶拖累你……”
陳青洲心裡五味雜陳,像是所有的情緒都積壓到了今天,一股腦地湧出來折磨他,他用力地去扯陳奶奶身下的床單:“你說這些幹嘛?說多少遍了讓你別說這話,我不愛聽,你別說了行不行?”
陳奶奶像犯錯了似的擠在床頭坐著,還在用手掩飾褲子上的痕跡,陳青洲轉身到衣櫃裡給她找褲子,陳奶奶說:“我,我本來想起來收拾的,剛發現,你回來了,我就想趁你洗澡再收拾……”
“你能收拾幾回?等你徹底糊塗了,還不是得我收拾,你現在瞞著我有用嗎?”
“沒用,沒用,奶奶沒用……”
陳青洲氣得把攏成團的被罩丟到地上,那瞬間他是真的徹底崩潰了,說出的話都不過腦子:“我他媽讓你閉嘴!你別說話了!”
他吼了出來,陳奶奶也聽話地閉嘴了。
其實他立馬就後悔了,抓亂了頭發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最後捧起床單和被罩就出去,語氣也軟化下來:“把褲子換了扔地上,等我過來拿,床單被罩先不換了,你趕緊睡覺。 ”
陳奶奶一味地點頭,也不說話,陳青洲滿臉悔意,最終只嘆了口氣:“您就當我剛才放了個屁,我今天……”
到底沒說出口,陳青洲趕緊出去了,卻還是聽到陳奶奶小聲說的話:“奶奶知道,奶奶不生氣。”
他心裡更不是滋味了。
夜已經深了,老小區又不隔音,陳青洲把髒衣物先用水泡在盆裡,打算明早再用洗衣機洗,聽著陳奶奶的房間許久沒有動靜,想必是繼續睡了,他獨自坐在客廳裡,不知怎麼就想起被他丟到垃圾箱裡的那盒煙,雖然只剩一支,此刻他竟然覺得非常需要。
外面的雨聲越來越大,陳青洲幾乎立刻下定決心,傘都沒拿,悄聲出了門,門一關上就跑了起來,冒雨飛奔向天橋下面的垃圾箱。
那是他十八年以來最狼狽的一天,雖然人生不可估量,可他當時覺得,一輩子也難有比今天更狼狽的日子了。
十二點還沒過,他在生日當天淋著雨把垃圾箱翻了個底朝天,幸虧天橋這邊人煙稀少,垃圾箱裡沒多少東西,還沒被清理掉。他扒開發黴的果皮,丟掉可以賣錢的紙殼,終於找到了被捏皺的煙盒,用濕漉漉的手徒勞地擦拭上面的髒汙。
陳青洲開啟煙盒,廉價的塑膠打火機居然還是被穆夏掖在了裡面,他初次把一支煙夾在唇間,用顫抖手反複按動打火機,卻怎麼都點不著火,火苗每每剛冒出個頭就被豆大的雨滴澆滅,到最後打火機顯然徹底壞了,香煙也已經被雨澆透,是不可能點燃的。
他還保持著雙膝跪地的姿勢,捧起四散的垃圾草草放回到垃圾桶內,打算起身之前忽然發現敞開的空煙盒裡面竟然還有東西,並非內壁的包裝紙,而是另一種偏硬的紙質,疊成小方塊塞在最裡面。
等到他把那張紙攤開,發現竟然就是那天穆夏扶著他的手畫的河景,不,不是那天那張,而是她新畫的一張,紙張小了許多,否則塞不進煙盒。
那瞬間他忽然很想去找穆夏,想和穆夏道歉,想求她可不可以再多留下幾天,可不可以等等他。
他一路往碧華小區趕,路上不斷給穆夏打電話,穆夏卻始終沒有接,不知打了多少次,他人已經進碧華小區了,穆夏把他的手機號拉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