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說無親無故的,穆老太太早該忘了這號人了,前些年倆人竟離婚了,扯了離婚證當天陳青洲他媽就離開了小鎮,再也沒回來過。這倒是成了鎮上百姓茶餘飯後的談資,穆老太太也不可避免地聽聞,至此對陳勝利的印象更深了。
穆老太太把這些事講給穆夏聽,最後也沒說上來陳青洲的名字,只說:“我就記得那小子跟你同年生的,都是小牛犢,生下來就漂亮,出了名的,不看下面還以為是姑娘呢。他老子臉上有光,滿月請了二十幾桌,哪像你,生下來跟沒長開的猴兒似的……”
穆夏從不看家裡的老相簿,只因她剛出生時長得極醜,這也成了方約翰用來打趣的名頭,她是慢慢長開的,才不肯看奶娃娃時的照片。聽到穆老太太說起,穆夏滿臉不樂意:“他漂亮你找他當孫子去。”
“胡說!我才不要便宜孫子,看他那一腦袋灰毛兒就來氣,你要是敢染得稀奇古怪的,我就把你轟出去。”
那句“便宜孫子”無意點了穆夏一下,她嚥下嘴裡的飯菜,隨口說道:“你不想抱孫子?你知道我爸在外面那個……”
穆老太太猜到她後面要說什麼了,當即撂了筷子,板臉說:“作孽!他就是作孽!年輕時跟君萍不生,一把年紀了,不正經,我看我遲早被他給氣死!”
穆夏立刻噤聲,看出穆老太太是真生氣,也不敢多說了,可她心裡也不痛快,祖孫倆說話向來是直來直去的,還是陰陽怪氣了一句:“傳宗接代嘛,女兒嫁出去就是別人家的了。”
穆老太太氣得飯都不吃了,起身往她肩膀拍了兩下,假意打她:“你少給我說這些,小兔崽子,你也要氣死我,改回你媽的姓去,也別在我面前晃悠,我樂得清靜!”
穆夏徹底沒了話,知道穆老太太在氣頭上,也不去勸,獨自把碗裡的飯吃完收拾了餐桌。穆老太太則坐在沙發上,電視也不肯開,愣愣地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穆夏看了一眼牆上的電子鐘,笑著說:“奶奶,是不是該下樓遛彎兒了呀?不是你說的,吃完飯就坐著容易積食。”
穆老太太遷怒,還不理她,要起身又不起,穆夏不再催她,轉身往房間走,聲音遠遠地傳到客廳:“你等我會兒,我換衣服,陪你去廣場逛逛。”
這話倒是中聽,穆老太太立馬忘了還在跟她置氣,走到房門口問她:“你跟我一起下去?”
穆夏眨著水汪汪的眼睛看她,像是證明自己的真心似的:“對呀,這會兒太陽要下山了,總會涼快點兒吧?我真不能曬黑了。”
“涼快了,涼快了,就中午和下午熱。曬黑了怎麼著,我孫女黑了也好看。”
“剛才不還說我生下來像猴兒嗎?”
“那不是小時候,女大十八變,越變越好看。”
“跟陳勝利他兒子比呢?”穆夏莫名生起了好勝心。
“跟他比什麼,他也配!”
穆夏這才笑了出來,還算滿意答案。
穆老太太遛彎的廣場正是當年葉君萍出錢建的佑恩廣場,穆夏陪著穆老太太去了,正是人多熱鬧時,不少人見了穆老太太打招呼,穆夏調笑道:“還說自己不是大明星呢,這不是都認識你。”
“都是打牌遛彎兒認識的,還多虧君萍,建了這麼好的地方。”
穆夏掃視眼前的廣場,實話說覺得有些簡陋,可在這麼個小鎮上,倒確實不錯了。
佑恩廣場大概在穆家和郵局中間的位置,也算是鎮中心,小鎮的中心算不得什麼地段好的地方,聽穆老太太說,郵局再往東走半條街才是鎮上最繁榮的地方,通勤的車輛都在那兒停。
穆夏也沒見識過,更無心去見識,只是想到佑恩廣場往西走一條街就是陳青洲家的超市,也算是她出來的目的之一。
穆老太太遇上熟人,就在樹下看人打牌,穆夏一個小輩杵在旁邊也插不上話,於是悄悄和穆老太太說:“那兩瓶可樂的錢我還沒付呢,我去付一下。”
穆老太太眼睛盯著身前一位老太太的牌面,只點頭答應,穆夏則說:“然後我就直接回家了啊,你在這慢慢看。”
她都走了幾步遠了,穆老太太又叫“夏夏”,穆夏趕緊折回去,只見穆老太太掏出口袋裡的散錢,拎出來第二大的一張十元鈔票往穆夏手裡塞:“拿去花。”
穆老太太節儉,絲毫不肯沾穆開明的光,十塊錢對她來說已經不算少了,可在穆夏眼裡根本不算錢。穆夏趕緊把穆老太太拿錢的手按下,留下句話就跑:“哎呀,我還缺錢不成?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