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事俱備
倪鳶不會愛人,因為她受到的愛不多,她所能想到最好的愛人方式是看重結局,而非看重過程,所以她實行計劃時從沒顧及過周弈淵的感受。
而周弈淵,他從小飽受愛意,所以將傾訴苦難看得何其容易,他想倪鳶事事坦白,想參與到倪鳶完整的生活中,想和倪鳶歷經種種,最後攜手造就美好的結局。
無論站在誰的角度,都無法劃分對錯。
不知過了多久,久到倪鳶哭出倦意,她聽見孟雲問:「寶寶,你不想和周弈淵結束,是嗎?」
「我不想,」倪鳶停下來思考,慢慢重複:「我不想和他分開。」
孟雲松開懷抱,目光與倪鳶相視,「不想,那就要表達愛。把所有事情一五一十地說清楚,把你對他的愛無所保留地說出口。」
倪鳶看著孟雲眼底的認真,小幅度點了點頭,學以致用地規劃著:「等一切結束我就去找他,如果他消氣了,我就跟他結婚;如果他還生氣,我就不停地哄他、說愛他,一直到他消氣……」
然後結婚。
倪鳶一開始對結婚的執念並不大,可每每回想起周弈淵隨口提出的建議,她都覺得是極其動聽的情話,以至於她越來越想結婚,並且將此判做最好的收場。
她低喃地安慰自己:「快了。」
一個月後,洲德際宴。
倪家近兩年舉辦的第三場訂婚宴,聲勢仍舊浩大,場面仍舊壯觀,賓客仍舊源源不斷,唯一不同的只有主角。
「你還是妥協了。」
「是,」倪鶴坦然地承認,他看著倪鳶,眼底浮出莫名的豔羨,「暫時沒遇到值得我做出反抗的愛人,以後……應該也沒機會了。」
倪鳶並不認可他的話,至少現在是這樣,她說:「為自己反抗才是最重要的。」
「為自己做什麼?」倪鶴同樣反問她,「從我們出生起就身不由己,抗爭下去只會遍體鱗傷,我身後可沒人替我撐腰。」
沒有母親、沒有愛人、沒有小叔叔,倪鶴從始至終都是一個人。
他跟倪鳶一樣頂著惡劣的家庭環境、繁忙的學業、巨大的壓力長大,唯一不同的或許是他捱打的次數比較少,可這是倪燚的另一種教育方式——心理打擊。
「你是我兒子,可倪氏不一定屬於你,所以你要拼命向上爬,最好像個機器人一樣不知疲倦。」
「如果我把對付倪鳶那套用到你身上,你估計早就把眼睛哭瞎了,只有弱者才有資格哭,你是弱者中的弱者。」
「我就算要你去路邊當一條狗,你也只能搖著尾巴說好。」
……
數不勝數的貶低話語就像一根根鋼柱,在二十多年裡慢慢築成一道密閉的牢籠,倪鶴哭嚎著尋覓牢門、尋找鑰匙、尋求幫助,最終無果。
他被永久地困在裡面,逃不到無垠的平原,看不見廣袤的天空。
久而久之,他不再做無謂的掙紮,而是平靜地接受一切,習慣一切。
倪鶴眼底生不出半滴淚,他真的如倪燚所說成為了機器人,並非不知疲倦的,而是沒有感情的。不過也不完全沒有,至少他對倪鳶仍保留著年少無知做出傷害後的歉意,還有不知是否是義務上的親情。
他回過神,唇邊勾起一抹淺淺的弧度,似是自嘲,又或是悵然。
他抬手撫上倪鳶的頭,學著倪予川的模樣輕輕揉了兩下,「希望你成功,希望你自由,希望你幸福,小……」
他抿了抿唇,到底沒把那個稱謂說出口,而是改口喊她:「倪鳶。」
暖意從他的掌心撒下,沿倪鳶的頭一路蔓延,席捲全身。
倪鳶在這一刻忽然明白,原來恨不一定是恨。
時間靜止在這一秒,從前的誤會和怨恨散成碎片,重新拼湊過後才展現出從前一直被忽略的相惜相助。
「倪鳶。」不大不小的聲音打破靜止的時間。
倪鶴收回手,看清門邊的葉子旭後神情倏然變得複雜,可只留下一句:「我去做準備了」
葉子旭在與他擦肩時朝他點頭示意,而後走向倪鳶,自來熟地將挎在肘彎的外套披到她身上。
「好久不見。」
倪鳶並不清楚葉子旭判斷“好久”的標準,如果讓她代入與周弈淵分開的時間,一個月的確算久;可如果僅僅是距離上一次相親的時間,一個月不算太久。
可她沒說,揚起淡淡的笑表示回應。
兩人默契地並肩朝外走去。